《在寻觅，等黎明》第2章 冬至和速冻水饺
今日冬至。祁欢记着在楼下的小吃店里带了两个蒸饺回家。
祁欢的出租屋在松城市中心，周边是繁华的商业街，节能灯和车流喧嚷一直要持续到后半夜才能渐渐安静下来。祁欢住在二楼，刚好是能完美接收到外界一切嘈杂的地方。
不过她不在意。她往往要做歌或直播到凌晨才睡，那时候车流和灯流都陷入了夜晚的困顿，她与这座城市一起安然入睡，几小时后又与城市一同朝气蓬勃地开机。祁欢庆幸自己天生有这样用不完的活力，让她在繁重的工作和生活里保持着无与伦比的热情。
林思尧走后她没再找新室友，以至于每月赚的一点工资在交了房租后显得有些拮据，遇到年节连一顿火锅也吃不上。但祁欢总是有苦中作乐的能耐——她会在出租屋里买上几个不同口味的汉堡，外放几首热闹的歌，然后在蓝牙和自己的歌声中把汉堡甜甜美美地吃下去。毕业的五年来她就是这样过的。
——除过林思尧回国后的那一年。那一年的冬至，林思尧扔下了所有手头上的事给她包了顿饺子。彼时她带着跟录音棚老板讨价还价的一肚子气回到家，一开门便跟满屋的热气和香气撞了满怀。面食特有的温软的味道模糊了她的烦躁，她隔着雾气看着林思尧不那么棱角分明的脸，一时间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晃来晃去的彩光和尖利的车胎摩擦马路的声音、没有跟黑心老板为了一百块的去留几乎大打出手，全世界仅剩她和林思尧，四周消遁，无处可寻。
自那之后不知怀着什么隐秘的想法，每到年节，祁欢都会买几个蒸饺吃一吃。
饺子经过上楼下楼这么一折腾已经凉了，除过里面的馅儿还有一部分是温的外，饺子皮硬得像胶皮。从前祁欢能就着一小碟醋吃得有滋有味，今天却觉得越嚼越没意思。
林思尧在干什么呢？祁欢想。
林思尧大概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吃着冒热气的饭菜。林思尧这人很娇气，饭菜非要热一热才入口，水也坚持喝温的，跟林思尧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祁欢甚至也学会了养生，不过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跟林思尧意外的重逢几乎打乱了祁欢所有的生活节奏，唤醒了她心里埋得最深的遗憾和冲动。冷硬的饺子索然无味，祁欢一扔筷子，不吃了，没意思。
她深呼吸一口气，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随便收拾一下碗筷后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林思尧独自走在风里。她还没买车，驾照考好后像从前的所有证件一样丢在一旁。她更习惯走路，因为走路时不能看手机，这时候她有足够的理由把自己和外界分离开来。
今晚的期中教师会开了很久，内容大概就是对美好未来的展望和对她的质疑——作为几乎没有正式学校任教经验的林思尧来说她应该全盘接受所有质疑，但以她的性格又忍不住要回几句，于是会议就在几个语文老师无聊冗长的文字游戏里延长了半小时。半小时后天气显然更冷了，林思尧权衡了一番决定步行回家。
让凉风吹一吹自己发热发烫的大脑。林思尧想。
她带尖子班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她还兼任班主任，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学校给她的优待已经明显得要写在脸上了。
这时候总会引起一两个老教师不满。尽管林思尧在心里反驳就算我不带班你们也带不了，但脸上还是要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她烦透了跟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太极，但学校也算是小社会，她还得在里面生活，就得做一些妥协。
今天对情绪的控制不够好，林思尧觉得有点沮丧。
但今天是冬至，得想点开心的事。
她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红绿灯出神。她本来已经想离开这座城市，却被这个意外的工作机会留了下来，决定留下来后又带一个班，然后冥冥中地，这群孩子带她重逢了一个不敢想的人。
祁欢还是很有活力、快乐、张扬、大胆，眼里透出狡黠，她游刃有余地在学生和录音棚中间穿梭，用天真和戒备并存的眼神对待世界。
虽然这份混合着复杂情绪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就全变成了不安，但林思尧意外地很享受这种区别，嗯……祁欢总是这样，从前她的喜怒都写在脸上，成熟一点后喜怒都写在行动里。祁欢像一本被摊开放好放在她面前的书。
林思尧低声笑。
当初分手后林思尧平静地接受了两人性格不合的分手理由，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她甚至交了一个海外同校的男朋友。当然后来很快分手，学了太多知识又不会变通的男孩子简直是块木头。
她很肯定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她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一个成熟成年人该有的云淡风轻的心态，甚至已经脱离了凡俗苦海，变得随性洒脱起来。
所以再遇到祁欢也没怎么影响到她——一定影响不到她，顶多是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一串小小的涟漪而已。
林思尧给自己反复洗脑，带着一包速冻水饺，满意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