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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幻世录之蒸汽长安全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张遂泥涅师完结版

《沙海幻世录之蒸汽长安》第4章 太子、将军和波斯王

(1)不该就位的监国太子

太子李隆基一个人在后院坐着,他在等将军王孝杰和浑天监司丞张遂的到来。

这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宁静了,第一次,他感觉到这辉煌威严的东宫里,没有了刀光剑影。

这东宫原来是他父亲待的地方,他从没有料到父皇的登基如此的顺利。

父亲李旦曾经拥有过很多名字,他曾经是李伦,也曾经被改姓为武轮。他是在所有祖母的儿子中,最不想登上皇位的。然而,正是因为最不想当皇帝,他成为了皇帝。

他曾经的登基,不过是祖母在演的大戏的遮羞布。而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戴上属于李家的帝冕。

李隆基依然记得,在同样的这样一个深秋,洛阳宫前人群汹涌,侍御史傅游艺率领关中百姓九百余人,诣阙上表,吁请太后登基,改国号为周。人越聚越多,仿佛在一时间,百姓、官吏、商人甚至外国使团,仿佛约好了一般,数万人在街市上请愿,喧哗异常,欢呼声和请愿声传到了宫城深处。

那一天,李隆基的父亲仿佛一尊失魂的傀儡一般,在厅堂香炉的青烟之中如木偶一动不动。

李旦在李敬业江南起兵的狼烟中登上帝位的时候,就知道冠冕龙袍都是假的。宅心仁厚五哥李弘,蹊跷的死于的合壁宫夜宴,六哥李贤则在春暖花开的巴州自缢于白绢之上,七哥李哲做了五个月的皇帝,一夜之间从万岁爷沦为了形容枯槁的阶下囚。

李旦想起了他那才华横溢的二哥的《种瓜谣》,这首调露二年在东宫流传的小调,现在已经很少人知道。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如今这黄台之瓜早已经过了三摘甚至四摘,太子也好,皇帝也好,母亲不停的把每一位儿子放到帝位上试玩几月,无非是为通往最后的奇迹做好准备。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被操纵的人群入戏异常,分工明确,群情激昂,除了平民百姓,还有文武百官、世家宗亲、沙门僧人、道家信众、四夷酋长,他们仿佛不约的受到了某种召唤,六万多人从白天请愿到了晚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声,从街市一直传到了宫廷。

那天晚上,李隆基和他的兄弟李成器、李成美一起陪着父亲。宫外的喧哗让他们悲愤万分,他们埋在在父亲膝盖上,痛哭流涕,而天子李旦却一动不动。

“父皇,父皇,难道你不明白,这全都是祖母的阴谋,这是被操纵的民心!”儿子们喊声充满了愤恨和屈辱。

李旦心里叹息一声,他不敢告诉儿子们,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比起父亲这天子的皇位,更重要的是你们头上的脑袋。

忽然间,李旦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想道,只要我顺从母亲的意思,恭敬的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帝冕,赠送给我那无所不能的母后,也许她能饶过这屋子里流着她身上血脉的子孙吧。

那年李旦三十五岁,第二天,他上表太后,愿意改姓为武,换名为轮,降为皇嗣,迁居东宫,一切礼仪皆比照皇太子规格。

从那一天起,沉重的帝冕从李旦的头顶卸除,带到了前无古人的武照头上。而李旦却觉得一身轻松,他本身就是母亲的一个影子,一只傀儡,一件玩物。

天授二年,洛阳的则天门上飘起了鲜艳如血的赤旗,红旗欢腾飞舞,如同那些拥戴女皇上位的演员,不知疲倦的在风中欢庆。赤旗下华盖林立,不老的女皇在厚重的粉黛装饰下,显得顾盼生辉,如同一尊降世的弥勒菩萨,她丰腴温和身子站在门楼上,昂着头欣赏着底下好奇的百姓,显得威严而又慈悲。

洛阳的子民私下纷纷议论,这举世无双的、见所未见的女皇帝,是不是真的男身女像?是不是真的真幻莫辨?

唯有忠心的老臣们痛心疾首,但是他们却隐藏着自己沮丧的心情,在欢呼声中一动不动。他们并不知道,即使他们再如何隐藏,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李旦心甘情愿把帝冕赠给了母亲,在惶恐中等待自己的命运,他唯一奢求的是保住子女的性命。胆战心惊的日子从此伴随着李隆基一家,武氏诸王的攻击,酷吏的诬陷,还有暗杀和流放。在万象神宫举行典礼的礼乐声中,改名为武轮的李旦,甚至被剥夺了皇太子为亚献的礼制,由武承嗣代为亚献,并命梁王武三思为终献。

岑长倩、格辅元以及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因为妄议承嗣,被酷吏来俊成诬陷诛杀。岑长倩更是在西征途中被召回,不仅剥夺了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之职,由王孝杰代之,回来后更全家被诛。

李隆基的每一天都在暗潮汹涌和心惊胆战中度过。直到天授二年,他遇到了那个叫张遂的少年,他的人生仿佛忽然间透进来一道微光。

他在给了李隆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张白布,白布上写了二十个字,李隆基打开之后,不一会那布上字便消失不见。

那上面写的:如意、长寿、延载、证圣、天册、登封、通天、神功、圣历、久视、大足,

“此盒中内容,等殿下明白的这其中的意义,可以来找在下。” 张遂只留下简单几句话。

彼时,张遂还不过是武三思招揽的门客,而武家则是李家的敌人。李隆基一头雾水,将信将疑。

他后来才知道,这盒中的字的意义,这是武周在天授之后的年号,这是能够看到未来的奇人。

延载元年,李隆基私下找到了张遂。

张遂告诉他,如果要归唐于李,需要一个梦,一个需要等候的梦。

如果没有那个梦,祖母不可能这么快放弃她那为之奋斗一生的帝冕,那帝冕是她从屈辱中重生的荣耀,是牺牲了亲生儿子和女儿战利品,是埋葬了李唐无数王族和旧臣对手的胜者之旗。

而如今,祖母却真的突然的就放弃了。

去年冬天,祖母忽然把儿子和孙子叫到了宫里,她握着相王李旦的手,眼中充满了慈爱,那种表情让李旦觉得恍惚,觉得陌生。他只幼年的母亲才有过这样温柔的眼神,那时候高宗还在,所有被母亲杀害的人都还在。

那眼神中没有了杀气和骄傲,充满了忏悔和疲惫。

“旭轮啊。”她叫起了李旦小时候,那是他的第一个名字,那是高宗李治给他儿子取得名字,那是代表不曾被篡改、继承了纯正血脉的名字。“改回李姓吧,母亲累了,是时候回长安了。”

武则天转过头来,看着李隆基,她轻声的问道:“三郎啊,你可怕祖母?”

李隆基看见祖母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厚重的粉霜已经无法遮盖她的明显皱纹和下垂的脸颊,她曾经高贵仪态下的警惕,也和她脸上曾经永无止境的红晕一样荡然无存。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生母窦氏的死,没有忘记母亲在那个冬天的初二给祖母拜年就再也没出宫,没有忘记自己在出阁后武家人给的屈辱,没有忘记和父亲在酷吏前的卑微。但是他也想起了祖母小时候的疼爱,自己是唯一一个祖母亲自从两岁带到四岁的孙子,自己是唯一一个被祖母赏赐玉龙子的孙子,自己是唯一一个允许带着仪卫进宫看望祖母的李家人,自己也是唯一一个被武则天公开称赞可当太平天子的孙子。

这种矛盾混杂、爱恨交加交织的感情涌上了心头。李隆基知道祖母的锐利的嗅觉和眼睛,他撒不了谎,也不想撒谎。他咬着嘴唇,但眼里泛着泪水说道:“怕,也不怕。”

“哈哈,好好。不愧是我最喜欢的三郎。”武则天的笑声仿佛连整个苍天都不在她眼里,她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你三岁的时候,我差点不小心把你害死了,三郎命硬,脾气也硬,李家儿郎,也是武家儿郎。记住你自己说的,‘吾家朝堂,干汝何事’。好好守护这不被任何人掌控的龙椅吧。”

去年,耶稣主年纪元702年,长安元年,李隆基也提前了十年成为了太子,没有流血,没有政变,没有杀戮。

这个秘密,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

李隆基从后院的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听到了高公公的宣告声,王孝杰将军已经在殿中等候。

他知道,被天命改变的人来了,改变天命的人也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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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公开的史料

(天授元年)九月,丙子,侍御史汲人傅游艺率关中百姓九百余人诣阙上表,请改国号曰周,赐皇帝姓武氏。太后不许;擢游艺为给事中。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合六万余人,俱上表如游艺所请,皇帝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

- 《资治通鉴》,第二百零四卷

(2)不该活着的独眼将军

王孝杰在明德殿中等候太子李隆基。浑天监司丞也在赶来的路上。

这秋末初冬的天气和北风,仿佛召唤了他肩膀、手臂、胸口和大腿上无数的旧伤,从宫门外到明德殿这一不长的路程,痛入骨髓,让这位老将步履艰难。进到这殿中温暖了许多,寒风褪去,殿中炭炉噼啪作响,才让这疼痛少许褪去。

除了那只早已经失去的眼睛依然剧痛,眼眶下的伤口仿佛从未离开。

五年前,东硖石谷之战,他孤军深入追击契丹孙万荣,失去了眼睛,但是捡回了性命。

曾经在五俟斤道上赫赫有名的“三眼黑健郎”,如今成了“独眼黑健郎”。

损眼一只,换命一条,幸亏他在十年前有人给了他一张纸条,让他提前预知东硖石之战的危险。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秋末冬初,他在西域的军镇中,波斯都督泥涅师将一封信交给了他——如今泥涅师在吐火罗和呼罗珊建立的波斯共和国,国势向荣,可惜被朝廷当成了新的潜在威胁。

彼时的王孝杰,受圣神皇帝的昭命,以“护新任于阗王归国”之名,担任武威道行军总管,出兵讨伐吐蕃,力图再次收复四镇。那时候已经离上一次裴行俭将军出奇兵,奉“护波斯王安抚大食使”之名收复四镇,已经过了十年。

他们从长安出发,一路西行,新任于阗王尉迟璥、波斯都督泥涅师、礼部司禋员外郎张洽和张洽的侄子张遂。他们在瓜州分成两路。员外郎张洽护送《大云经》至敦煌,张遂随其前往敦煌祭祖,泥涅师接到弓月的祆教祭司前往敦煌的消息,他也一同前往敦煌。三万大军兵分南北两路,王孝杰命令副将北上西州与唐休璟将军汇师,自己则与尉迟璥取道屯城,攻克兰城、坎城,直捣于阗,吐蕃军队望风而逃,尉迟璥顺利回国成为于阗王。

但是钦陵的弟弟、吐蕃赞婆的军队袭击了唐军已经攻克的坎城,彼时泥涅师正好从敦煌赶往于阗,被困坎城。他们奇迹般的面对十倍敌军守了一夜,王孝杰领军及时赶到,赞婆兵败被俘,王孝杰救下了泥涅师。

再次见到泥涅师,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他略带严肃的递给他这张纸条,脸上布满了大火之后重生的疤痕。不到一个月前,二十八岁的他还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常年在吐火罗抵抗大食,身负复国大旗,长着波斯人浓密的胡茬,皮肤黝黑。而如今,虽然身材依然健壮,但是脸上已然如同一位风霜洗磨的老者,脸颊上曾经浓密的胡子也被大火焚烧殆尽,不留痕迹,只有一道道扭曲的伤痕。

泥涅师却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眼神比以前更有光芒,更有信心。他说他们在敦煌城外的鸣沙山中,在一场惊风如妖黄沙中,天降黑球,碰到了一位姓秦名桑的男人,他自称从桃花源而来。

“王将军,秦先生给了我的宿命,也给了你的预言。”泥涅师声音沙哑,如丘壑纵横一般的脸上充满了如重生般希望。

他给了王孝杰将军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天授二年,王将军此行将克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而还,然吐蕃将乘虚偷袭敦煌,李无亏孤城坚守,以身殉国。五年后,万岁通天,汝将身陷峡石谷,切记不可孤身犯险,临难忘躯,否则将有进无退,恐坠崖而亡。

“哈哈,孤身犯险?要知道不恒其阵,风驰电卷,出其不意,是对付胡地突厥之道,这是大唐数代将士血肉体悟而来的战法。再说,你也知道,若不是我长得像赤松赞他老爹,我早已经在吐蕃人手里死过一回了。”王孝杰大笑一声。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泥涅师,他还是裴行俭将军用来隐藏收复四镇意图的幌子。

仪凤二年(耶稣主年纪元678年)裴行俭将军打着护波斯王安抚大食使的旗号,以打猎之名,突袭阿史那都支,白发将军以五百仪仗出长安,克复四镇而回,成就一段传奇。那次西行,裴行俭也接回了被吐蕃俘获的王孝杰,也让他护送波斯王子回吐火罗。在热海边的营帐中,一个落魄的亡国王子,一个被吐蕃俘获靠长得像吐蕃王老爸捡回一条命的败将,那是他俩第一次相见。

如今泥涅师已经被战场的风霜血洗和磨练,不在是当年那个柔弱无助的波斯王子了。而王孝杰也接过了裴行俭将军的衣钵,如今克复飞泉、远清荒徼,凭十箭而安毳幕之乡,自己也成为了一段传奇。

“你这西域侍子,舞着旧都的波斯双刀,也信这中原天命之说吗?” 王孝杰带着一丝对旧友的嘲讽说道,他的镔铁马槊在热海边的营帐中领教过泥涅师的双刀,虽然彼时他瘦弱,却灵巧得如同一只松鼠,王孝杰的那让敌人丧胆的马槊,也不能泥涅师的双刀下占的半点上风。

泥涅师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位老友的脾气,他的嘲讽是一种令人放松的信任。他粗鲁强悍,却又对朋友赤胆忠心,身上留下身经百战的伤疤,都是在胸前,未有一道在背后。泥涅师缓缓说道:“秦先生让我在免于敌人的大火,也让我在这黑夜中守住了坎城,王将军,你暂可不信,但是吐蕃此时却有可能从青海湖北上,偷袭敦煌,也许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孝杰点了点头,他马上命副将领军支援敦煌。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他又转过身问泥涅师:“那你的宿命又是什么呢?我的王子,秦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你那再次被大食人夺去的疾陵城,还能夺回来?”

“不能。秦先生说我,寄居吐火罗二十年,部落益离散。景龙初我将病死,其部独存。”泥涅师脸上略带微笑,却丝毫不受这预言中暗淡的结局困扰,“但是如已知天命,吾辈亦可改之,不是吗?”

王孝杰再次哈哈大笑,作为一位早已置生死度外的将士,他没有将这老友纸条上的话记在心里。

然而沙州刺史李无亏的战死,却改变了他的看法,他派出去的援军还没赶到敦煌,吐蕃人就真的从青海湖北上袭击了敦煌,李无亏身先士卒,不幸战死。虽然援军及时赶到,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五年后,洛阳新明堂建成,圣神皇帝再次改元,当新年号公布的时候,王孝杰看到了万岁通天这四个字,他知道他的宿命来了。彼时为素罗汗和吐蕃战败被贬,五月营州契丹起事,李尽忠孙万荣反叛,王孝杰被朝廷复诏为清边道总管,统兵十八万以讨之。

在出征之前,他拿到了地图,却未找到峡石谷的地名,王孝杰如释重负。他率军在瀛州集结,过幽州,在蓟州和平州交界的地方和契丹大军展开了拉锯。

某天下午,他们行军到了一处叫黄獐谷的峡谷入口,他们发现了契丹部队的踪迹,他一面让人,通知跟在后面的苏宏晖尽快跟上。他带领先锋军且战且前继续追击。在陡峭幽深的峡谷,他突然想起了张命符上的话,他命军队停下脚步。

“此峡谷可有别名?”他把把负责勘探的斥候叫了过来问话。

“禀将军,此处为黄獐谷,因为不远处西边有两山夹一水之硖石岭,此处也叫硖石谷。”

斥候的话让王孝杰心头一惊,东狭石谷,东硖石谷,一字之差。

他马上让军队停止前行,等待后军。他想起了字条上坠崖而亡四字,又急忙问斥候:“远处可有高山峭壁?”

“禀将军,黄獐谷尽头确实为一峭壁。若敌军杀出,恐无退路。”

王孝杰仿佛接了个晴天霹雳。他知道大事不好,他振臂大喊一声:“全军后退!”

正当队伍后军变为前军准备撤退时,一阵箭雨从两边射了过来,无数奇怪的硕大白鼠从山下飞窜而出。

这奇怪的情形让王孝杰愣了一会,一只箭射中了王孝杰的右眼,他顿时血流如注。

他知道,他的宿命来了,此时他要做的,是远离峡谷尽头的峭壁,而要在死地中求生,更要鼓舞将士的士气。

他一把扯下眼中的箭,疼痛让它差点昏过去,但是他依然忍痛拿起箭头上的眼珠塞到了嘴里,咀嚼生啖了下去,他振臂一挥,朝着队伍大喊,“撤退!”

士兵们都被无畏的情景吓到了,但是马上又缓过神来,将军的神勇和无畏让士兵斗志昂扬。他们没有乱了阵脚,一群士兵主动骑马垫后,幸运的是,他还没进入对方的埋伏圈,撤退非常及时。

他们夺命狂奔,终于冲出了来时的峡谷口,苏宏晖带领的后军也赶了上了,两只队伍汇合,在峡谷口静候敌军到来。

王孝杰知道他改变了宿命,他没有死。他用白布裹住了受伤的眼睛,嘴里还残留自己的血味儿,那颗眼珠已经到他的肚子里了。他举起了镔铁马槊,准备重新向追来的敌人发动进攻。

那一战,他们歼敌无数,扭转了战局。

此时此刻,王孝杰用手捂着他那只空荡荡的眼眶,试图用手的温暖,驱散眼眶中的寒冷和刺痛。

明德殿外,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李隆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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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公开的异世史料

军溃,孝杰堕谷死,士相蹂且尽。初,进军平州, 白鼠昼入营屯伏。皆谓“鼠坎精,胡象也,白质归命,天亡之兆”。及战,乃孝杰覆焉。

——《新唐书》列传,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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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该复国的波斯王子

泥涅师混在一队粟特人的商队的马车上,在金光门停了下来。

他身穿着一件束腰及膝的深蓝锦衣,衣服上纹着萨珊风格的对鹿纹圆形图案,下身则穿着窄腿裤,脚上的半靴用织锦缝制,并以皮革作鞋底。他把兜帽压得很低,他不想让人们看到他那张因为大火摧残的脸。

他用双手拉住了兜帽的两边,把脸藏在了兜帽沿的后面,他抬起头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安城的西门。

二十年前,他从这个金光门进入长安,马车从城门进入,还是少年泥涅师无比的兴奋,这是他见过的最雄伟高大的城墙,西边的尘土、刀光和奔波,似乎顷刻消散而去。

对八岁的泥涅师来说,长安曾经是另外一个光明的世界。

波斯的旧都泰西封,没有长安的春夏秋冬,只有法尔瓦丁月开始的大夏季,以及从阿邦月开始的大冬季。泰西封没有遍布长安的道观和寺院,只有祆教的圣火祭坛和景教的十字教堂。泰西封没有正月和花灯,只有伽罕巴尔节来庆祝神主分六次创造世界。

不过,关于波斯旧都的一切,泥涅师都没有见过。泥涅师只是听波斯族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和他的师爷聊起那座已经被遗弃的都城。

对泥涅师来说,而这异国的首都长安,倒是更熟悉。八岁前,泥涅师的记忆总是在车马中记忆中度过,虽然父亲常和提起金碧辉煌的泰西封、奔流的迪亚拉河和荒原交杂的呼罗珊,但是所有这一切在泥涅师傅的记忆都不存在。他的记忆是从阴冷和广袤的葱岭开始。

八岁的时候,泥涅师的父亲卑路斯成了新的波斯王,新的波斯都督。他带着剩余数万户族人,逃到了昏磨山道,靠着吐火罗王乌波湿苟延残喘。冬天,父亲让人景教大德僧、阿罗本长老带着泥涅师和母亲,还有两个妹妹,前往长安。

他只记得从马车的窗子看到的不停变换的景色,弯曲的河流,裸露的岩壁,废弃的佛塔,肥沃的草地,一路延展的绿色山谷,远处白皑的山顶。然后是灰褐色的山峦,越来越远的绿色,更多的是碎石的山坡,永无止境的黄沙,驼铃声和马队声音交杂,一座座黄土砌成的烽燧,嘈杂的城镇。

泥涅师后来才知道,那座在黄沙中的孤城叫做敦煌,从那座改变他一生的边塞东门出来,看到的更多是尘土飞扬的蜿蜒驿道,一路上无数伫立的城楼,装束各异的商客,连绵的驿站,在路边迎风飘扬酒肆旗帜,典雅的楼亭和阁榭,中原特色的寺庙和道观。

最后,他来到了这雄伟的长安城。在九五大街的醴泉坊街南的景教寺旁的别院中,成为了一名大唐的质子。

“质其种裔,习我华风”,四夷称臣,纳子为质,这是大唐长久的制度,也是和父亲用来交换唐朝支援的条件。大唐用来“羁縻”波斯王的人质。大唐派官员稳住了吐火罗,但是疾陵城依然在大食的手里。

“见习唐礼,明习汉法,知经国之要,察安危于古今。” 鸿胪寺每年拨衣粮供养,除了每年例行接受策名委质的仪式,和沙陀、吐火罗、突厥、于阗、龟兹和吐蕃等朝贡面圣之外,其余则在太学。

那年泥涅师八岁,一直到十七岁,他在长安城中生活,跟着阿罗本长老在景教寺祈祷,也和族人在祆教庙中赞颂光之神的伟大,他在太学里听人讲解和辩论唐礼和汉法,跟着斯基拉师爷练习他那“从泰西封到长安”的刀法,也在闲暇的日子里各坊中穿梭和游玩,如果不是十年前父亲的突然去世,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住在醴泉坊街南一位普通的长安人。

领队的粟特人把度牒交给了城门的守卫,守卫检查了商队的物资,一位前来检查的士兵打量了下泥涅师,他看到了泥涅师那张疤痕纵横的脸,露出了一丝惊恐的表情,但很快便走往了下一辆车。

商队又开始缓慢的前进,驼铃在这个初秋的清晨响起,走进了城门。长安城如果梦幻一样重新在泥涅师面前重新展开,依旧是熙攘的人群,嘈杂的叫卖,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风尘仆仆。马车重新穿过一座座红黑色的牌坊,仿佛一排排通往上天的天门,在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中穿梭,人群、水牛、白马、香车来来往往,两旁的商铺叫卖声和酒肆吆喝,充满了世界的生气。

只是这街上,多出了两条黑色的轨道,一辆像三节蜈蚣一样的车站,在上面呜咽着前行,发出阵阵的白色蒸汽。

泥涅师终于看到了这在长安城的火车,这呼啸前行的金色长龙,已经传到龟兹、于阗和葱岭,成为大唐震惊世人众多奇迹的一部分。

泥涅师微微一笑,他知道这火车的发明者,来自他那天资过人的朋友,也是他这次回来要在找的人。

还有和他一起、总是忘记昨天和过去的秦先生。

“上帝不过是灵巧的运算法则,而我只是改变了其中的参数。”泥涅师想起了秦先生对他说过的话,他想起了更多,闻所未闻的赝形体,以及让自己在大火中的复生的十字虫。

改道的命运的轮盘,已经运转十年,泥涅师在不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长安。

如今,他的灵魂茕茕孑立,他的忌辰秘而未宣,他被炽热的烈火炙烤过,也被孤独的灵魂缠绕,他是波斯共和国曾经的创建者和第一人执政官,也是十字架景教教徒口中的第二耶稣,祆教子民眼中的隐遁先知苏什扬特,或者是大食天经子民口中来自地狱的易卜劣斯。

所有的这些传说都已经随着他的死讯而远去,秦先生的下落是他唯一惦记的事情,这十年中,他也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臂上逐渐被那黑暗腐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回到了这久别的长安城,也许是拨动命运轮盘的最后一次转动。

永远的长眠,未必是死亡。

泥涅师在西市前面的从马车上下来,给了粟特商人一些银两。火车在他前方穿梭而过,他透过两边的护栏,似乎看到了车子最后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另外一个穿着蓝裤子的短发的人跳上了游龙车,在他身边坐下。

泥涅师微微一笑,虽然已经十年未见,但是他知道端坐在座位最后的那个人那是张遂。

但是他没有赶上去,他还有几件事情要办。

他刚托付瑞诗莱卡将“镇国大法主”的腰牌送到了三才寺,他的朋友、那位据说现在已经秃头的玩伴及烈正朝着这边赶来,他想先办完这几件事,再去找这位年轻的浑天监司丞。

即使他不去找张遂,这位当朝的浑天监司丞也会找到他。

因为长安所有的梦,都无法逃过张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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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公开的异世史料

泥涅师因客吐火罗二十年,部落益离散。景龙初,复来朝,授左威卫将军。病死,其部独存。

——《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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