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真的去了。
每日天不亮，我便独自一人，步行到城外苏晚宁的孤坟。
那是一座很小的坟茔，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和一块无字的木碑。
我跪在碑前，一下，一下，用力地磕头。
额头很快就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尘土里。
但我感觉不到疼。
身体的疼痛，如何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磕足一百个响头，然后就静静地跪在那里，从清晨到日暮。
我会跟她说话。
说我小时候的事，说我读过的书，说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那些我以前不屑于跟她分享的一切，如今都成了我唯一的倾诉。
「晚宁，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怕吃苦药，每次母亲逼我喝药，我都会想办法偷偷倒掉。」
「如果那时候就知道你在为我熬药，我一定……一滴不剩地喝完。」
「晚宁，我以前总觉得你身上的味道不好闻，现在才知道，那是我闻过最好闻的味道。」
「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我把命给你……」
回答我的，只有萧瑟的风声。
苏决没有再来找我。
他似乎真的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京城里的人，一开始还把我当成奇闻异事来看。
每天都有人跑到坟地这边，对我指指点点。
但日子久了，他们也就腻了。
我成了城外一个无人在意的疯子。
父亲来看过我一次。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形容枯槁，一身狼狈的模样，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是让人给我送来了一些伤药和干净的衣物。
我没有用。
这点伤，是我该受的。
这身脏污，是我应得的。
我开始研究那本苏晚宁留下的医书。
里面的字迹，娟秀而有力。
每一个批注，都显示出她非凡的才华和严谨的态度。
我越是研究，就越是心惊。
她对药理的理解，甚至超过了宫中那些所谓的太医。
我按照书上的方法，为自己调理身体。
那折磨我多年的寒毒，竟然真的有了缓解的迹象。
我捧着那本书，泪流满面。
苏晚宁，苏晚宁。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为什么，我要到你死后，才开始了解你？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跪在坟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面前。
是倚翠楼的花魁，红玉。
她穿着一身华服，与这荒凉的坟地格格不入。
她看着我，眼中满是鄙夷和不解：「沈晏清，你疯了？为了一个死人，把自己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我没有理她，只是自顾自地磕头。
「你以为你这样，她就能活过来吗？」红玉的声音尖锐起来，「别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振作起来，你还是首辅的儿子！」
我停下动作，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
「滚。」
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红玉愣住了。
她大概从未见过我用这种眼神看她。
「沈晏清，你……」
「我让你滚。」我重复道，「不要让我在这里，看到任何一个让我恶心的人。」
红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大概以为，我说的恶心的人，是指她。
她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好！沈晏清，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我没有在意她的威胁。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更后悔的了。
可我没想到，红玉的报复，来得那么快，那么狠。
几天后，一群官差闯到了坟地。
为首的，是京兆尹府的捕头。
他拿出一张公文，在我面前晃了晃：「沈晏清，有人告你，盗挖坟墓，亵渎尸身！」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别装了！」捕头冷笑道，「有人亲眼看见，你夜半三更，在这里挖苏姑娘的坟！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