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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娅依娜尔化身的金色流光穿越了难以计数的时空褶皱,最终如同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抵达了坐标指向的蔚蓝色行星——地球的近地轨道。她没有立刻降临,而是收敛了所有能量波动,悬停在月球阴影面,如同一粒融入黑暗的宇宙尘埃,静静地“观察”着脚下这颗星球。

映入她感知的,是一个矛盾得令人着迷的世界。

星球表面生机勃勃,覆盖着大片的蓝色海洋与葱郁陆地,数以亿计的生命个体在其中繁衍生息,无数文明据点(城市)昼夜不息地闪烁着创造与消耗的光芒。智慧生命——人类的情感光谱,比她见过的许多长寿但情感单调的硅基文明要丰富、复杂、激烈得多。她“听”到了宏大的交响乐与街头巷尾的絮语,感受到了磅礴的爱意与刻骨的仇恨,见证了无私的奉献与极致的自私……这是一种近乎野蛮的、未加修饰的、充满原始张力的生命力。它混乱、低效,时常自我倾轧,却也蕴含着难以估量的潜能和……痛苦。

这就是诺亚最后那缕波动指向的地方?娅依娜尔有些困惑。这里的光(无论是物理光还是隐喻的光)看起来并非特别强大,甚至有些脆弱,被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由工业废气、信息噪音和复杂社会情绪构成的“雾霭”之中。然而,当她更深入地调动自己作为变革者的感知,去触摸地球更深层的“存在脉络”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感应,让她周身的火焰猛地一颤!

那不是诺亚的秩序之光,也不是扎基的污秽黑暗。那是一种……与她自身本源高度同频,却又在根本性质上截然相反的波动。

冰冷、沉静、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剥离感与审视感,仿佛一个绝对理性的观察者,正在用手术刀剖析着这颗星球上一切炽热的情感与混乱的活力。这波动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却刻意隐没于星球能量场的最深层,与地球的地脉、水循环乃至生物圈的某些基础代谢环节,发生了某种隐秘而深刻的同步。

这种感觉……就像在照一面诡异的镜子。镜子里的影像与她有着完全一致的轮廓与本源气息,但内在的核心却截然不同——她是跃动的火焰,镜中的影子是冷凝的冰晶;她追求变革与包容一切可能性,而镜中之影则似乎在实践着某种极致的剥离、分析与……否定。

“苏依……娜尔?”

一个几乎被漫长时光尘封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从娅依娜尔意识深处浮现。

她的姐姐。她的一体双生。宇宙变革法则的另一个侧面,或者说,一个走向了极端对立面的“可能性”。

在古老得无法追忆的年代,当她们作为变革法则的具现,刚刚诞生意识不久时,她们曾如真正的双生子般亲密无间,一同探索着宇宙的奥秘,对“可能性”的理解也基本一致。然而,随着观察的深入,分歧出现了。

娅依娜尔看到的“可能性”,是生命在痛苦与欢欣中迸发的所有形态,是宇宙永远保持动态活力的保证。她拥抱混乱,相信即便在最深的黑暗中,也可能孕育着新生的火星。

而苏依娜尔,却在无尽的观察中,得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结论。她认为,生命情感、尤其是那些激烈的、混乱的、带来痛苦的部分,是宇宙走向终极热寂这一必然结局过程中,最无效、最冗余的“噪音”。所谓爱、希望、牺牲,不过是生命体在有限认知下,为了对抗虚无而编造出的脆弱幻象。宇宙真正的“健康”与“高效”,在于摒弃这些低效的情感波动,走向绝对的理性、静止与……寂灭的秩序。她不再认为变革是活力,反而认为剥离情感、消解动能、导向最终静止,才是宇宙最“优雅”的宿命。

这理念的分歧最终演变成不可调和的冲突。在一次她们共同试图“催化”某个文明、使其加速演化以应对资源危机的试验中,苏依娜尔为了验证自己的理论,暗中引导该文明走向了彻底的情感剥离与绝对理性统治,结果导致文明在获得极高科技的同时,也丧失了所有艺术、梦想与情感联结,最终在一种冰冷的、无欲无求的“高效”中,全体选择了集体意识上传至虚拟永恒,而物理躯体和文明实体则被主动废弃,步入了事实上的静寂消亡。

娅依娜尔目睹此景,怒不可遏,认为姐姐背叛了“变革”蕴含的生命力真谛,走向了“变革”的反面——导向死亡的“熵增加速”。而苏依娜尔则冷静地宣称,她只是帮助那个文明“优雅”地提前抵达了宇宙所有事物都会抵达的终点,免去了漫长而无意义的痛苦挣扎。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最终,是途径那片星域的诺亚察觉到了异常剧烈的法则冲突波动,前来查看。在了解了原委后,基于维护宇宙基础生命多样性与稳定(即便这种多样包含混乱)的立场,诺亚选择介入。他与愤怒而悲伤的娅依娜尔联手,以强大的秩序之光与变革之火,将坚持己见、拒绝妥协的苏依娜尔封印在了一个遥远的、时间流速近乎停滞的次元裂隙中。

那是娅依娜尔心中一道隐秘的伤口。她封印了自己的半身,如同割舍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自那以后,她将这段记忆深埋,几乎不再提起,也将自己“变革者”的身份,更坚定地锚定在了“包容生命活力”这一面,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姐姐所代表的那种冰冷可能性。

而现在……在这颗名为地球的星球上,在诺亚石像最后指引她到来的地方,她竟然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苏依娜尔的气息!不是被封印状态的气息,而是活跃的、深植的、与星球本身隐隐共鸣的气息!

姐姐……已经脱困了?而且,就在地球上?她在这里做什么?

娅依娜尔的火焰剧烈地摇曳着,震惊、困惑、久远记忆带来的刺痛,以及一股强烈的不安交织在一起。诺亚指引她来地球,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光的传承,也是因为……姐姐在这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更仔细地解析那道气息。气息非常隐秘,巧妙地融入了地球的自然能量循环,若非她是其双生半身,几乎无法察觉。这气息的存在,似乎已有相当长的时间,并且……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影响着什么。她顺着气息的脉络感知,发现它与地球上某些特别集中、强烈、且往往伴随着剧烈社会动荡或集体创伤的负面情绪节点,存在若即若离的关联。特别是其中一处,位于一座巨大岛屿城市(东京)的某个区域,那里的“负面情绪沉淀”之深厚、之黑暗,远超其他地方,仿佛一个尚未愈合的、散发着精神脓毒的伤口。而姐姐的气息,似乎格外“青睐”那个地方。

更令她心悸的是,在那个“伤口”区域的能量残留中,她竟然还极其隐晦地察觉到了一丝属于“异生兽原型因子”被激活、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但本质极为恐怖的黑暗波动——那属于原初扎基!

怎么可能?扎基应该已经在终焉回廊,与诺亚同归于尽(或者说被诺亚封印)了!它的核心诅咒也被诺亚以石像形态封存在体内。地球上怎么会有它的残留?除非……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钻进娅依娜尔的思绪。

除非,扎基在更早的时候,甚至在“播种”之前,就已经在地球这样的关键星球,留下了某种更隐秘的“伏笔”?或者……姐姐苏依娜尔的脱困、她在地球的活动,与扎基的存在,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宇宙第一道光在此指引传承。

她一体双生、理念极端的姐姐在此深藏不露。

而最恶毒的黑暗之祖,似乎也曾在此地留下过爪痕。

地球,这颗看似普通的蓝色星球,瞬间在娅依娜尔眼中,变成了一个迷雾重重、交织着光、焰(她)、影(姐姐)与黑暗的、巨大的漩涡中心。

诺亚指引她来此,绝非偶然。这里或许不仅仅是光之传承的试验场,更可能是一个早已布置好的、涉及宇宙根本矛盾冲突的终极棋盘。

她必须下去。必须亲眼看看,亲身感受。不仅要寻找诺亚之光的传承,更要查明姐姐的意图,以及扎基可能留下的阴影。

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娅依娜尔最后看了一眼地球那美丽而脆弱的光晕。她收敛了所有超凡的形态与光辉,庞大的能量躯体如同融化的光焰般向内坍缩、重组、塑形。

光焰逐渐勾勒出修长流畅的四肢,凝实为细腻光洁的肌肤,火焰化作如瀑的淡金色长发,最终,一双沉静中带着探究、优雅下藏着警觉的眼眸缓缓睁开。她参考了地球上占据主导地位的智慧生命形态——人类女性,塑造了自己的化身。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余岁,容貌极为出色,气质独特,既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又似乎对周遭一切抱有深切兴趣的年轻女子。

她为自己这个化身,取了一个简单而贴切的名字——白羽。既是对自己“不死鸟”羽翼的隐喻,也暗含“一片飘落人间、观察万象的白色羽毛”之意。

完成化身后,白羽(娅依娜尔)不再犹豫。她如同真正的羽毛般轻盈飘落,穿过大气层,没有激起任何异常能量反应,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东京都夜晚璀璨而迷离的灯火与人潮之中。

她的地球生活,就此开始。但她的目光,已透过喧嚣的表象,牢牢锁定了城市深处那个散发着姐姐气息与黑暗残留的“伤口”——新宿,以及那场被记录为“新宿大灾害”的、导致数百人神秘失踪的陨石坠落事件遗址。

她知道,在那平静的夜色与忙碌的生活之下,暗流早已汹涌。而她与姐姐,这对因理念而决裂、因封印而分离的双生子,在跨越了漫长时光与无尽星河后,即将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迎来宿命般的再会。

只是这一次,她们之间横亘的,已不仅仅是理念之争。还有诺亚的牺牲,扎基的阴影,以及地球人类那脆弱而宝贵的未来。

双生之花,一株向光,一株向暗,却在同一片土壤下,根系早已纠缠不清。当其中一朵循着故友的微光飘落,却嗅到了另一朵那熟悉而陌生的、带着冰冷毒质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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