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府门,像一张冷酷的巨口,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狼藉与耻辱。
门内,是威严与宁静。
陈管家趴在地上,冰冷的石板刺激着他的脸颊,嘴里满是沙土的腥味。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来送礼的吗?
怎么就被扔出来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紧接着,像是冰面碎裂,压抑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天哪,那不是陈大学士府上的陈管家吗?”
“被……被扔出来了?”
“我没看错吧?摄政王府的侍卫,直接把人给丢出来了!”
“还有那几个下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
议论声越来越大,渐渐变了味道。
起初是震惊,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笑。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就像点燃了引线。
“哈哈哈!你们看到陈管家那个姿势没?标准的狗啃泥啊!”
“活该!昨天他们怎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都传遍了!今天还想上门提亲?脸皮真厚!”
“就是!以为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还不是被小世子给治了!”
一声声的嘲笑,像无数根尖锐的针,狠狠扎进陈管家的耳朵里,扎进他的心里。
他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奇耻大辱!
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浑身上下摔得跟散了架一样,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那几个下人更是惨,一个个抱着胳膊腿,在地上呻吟打滚。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再次打开了一条缝。
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只见萧小宝小小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他双手叉腰,挺着小胸膛,下巴微微扬起,像一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小将军。
日光照在他身上,为他小小的身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威严。
他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的童音,响彻了整条长街。
“我娘亲说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连地上哀嚎的陈管家,都忘了疼痛,愕然地抬起头。
萧小宝看着他,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一字一句地,将苏洛洛教他的话,清清楚楚地复述出来。
“想娶她,可以啊!”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
闹成这样,居然还有的谈?
陈管家心里甚至升起一丝荒谬的希望。
然而,萧小宝接下来的话,却将他,将整个陈家,彻底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让那个什么陈大学士!”
“亲自来我摄政王府门前!”
小小的手指,指向了陈管家脚下那片冰冷的石板路。
“跪在这里!”
“求我娘亲!”
“我娘亲心情好了,或许,会考虑考虑!”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如果说刚才只是嘲笑,那么现在,就是一场席卷全场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
“让陈大学士亲自来王府门前下跪求娶?!”
“这……这比直接打脸还狠啊!这是要把陈家的脸皮剥下来,放在地上踩啊!”
“太绝了!这话说得太绝了!”
“这下陈家可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陈管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全完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大学士府的百年清誉,就彻底毁于一旦了!
他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气晕了过去。
然而,消息的传播,并不会因为他的昏厥而停止。
不到半个时辰。
“号外!号外!摄政王妃候选人发话,陈大学士需跪地求娶!”
“惊天奇闻!陈家上门提亲,被摄政王府当众扔出!”
“小世子传话:想娶我娘,先跪下!”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将此事编成了段子,引得满堂喝彩。
酒楼中,文人墨客以此为题,写下了无数讽刺诗篇。
就连街边的贩夫走卒,都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着,陈大学士到底会不会去跪。
此时的陈府,已是愁云惨淡。
陈大学士陈正德,正在朝堂之上。
他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同僚,今天都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而那些政敌,看向他的目光里,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玩味。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直到下朝后,一位关系尚可的言官才凑过来,隐晦地提了一句。
“陈兄,你……还是快些回家看看吧。”
“府上,怕是出大事了。”
陈正德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耽搁,立刻乘着轿子往家赶。
一路上,他总觉得轿子外面的路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那种被围观、被议论的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等他回到府邸,看到大门前围着的一群下人,以及躺在担架上,至今还未醒来的陈管家时,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一个管事哭丧着脸跑了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正德厉声喝问。
那管事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将王府门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萧小宝传出的那句“跪下求我娘亲”时,陈正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竖子!欺人太甚!”
他一声怒吼,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他可是当朝大学士,帝师之一,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让他去王府门前下跪?
去求一个被他儿子休弃的下堂妇?
这不仅是在打他的脸,这是在掘他们陈家的祖坟!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老爷!”
“爹!”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
陈家,这个京城之中曾经风光无限的顶级门阀,在这一天,彻底沦为了上流社会最大的笑柄。
与此同时。
摄政王府,书房。
福伯正站在书案前,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汇报着今天府门前发生的一切。
“……王爷您是没瞧见,小世子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那气势,啧啧,活脱脱一个小将军!他一开口‘我娘亲说了’,整条街都静了!”
“然后就把那句‘让陈大学士跪下求娶’的话给喊了出来!当时那些百姓的脸都绿了,紧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那个陈管家,当场就气晕过去了!”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咱们王府出了个厉害的小主子,还有个更厉害的主母!把陈家的脸都给打肿了!”
书案后,萧绝正执笔批阅着奏折。
他听着福伯绘声绘色的描述,手上批阅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当听到那句“跪下求我娘亲”时,他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一抹极淡的弧度,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悄然爬上了唇角。
这个女人。
先是治好了小宝的病,现在又用这种方式,把陈家耍得团团转。
倒是有点意思。
福伯还在喋喋不休地感叹着苏洛洛的手段高明。
萧绝却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并无一丝褶皱的玄色王袍。
福伯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解地看着他:“王爷?”
萧绝没有回答,径直迈开长腿,朝着书房外走去。
他的方向,正是苏洛洛所居住的清芷院。
他倒是想亲眼去看看。
这个女人,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