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里一点点挣扎着浮上来。
我首先感受到的，是背上和胸口的疼痛。
然后，是鼻尖萦绕的、淡淡的肥皂香。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地窖阴湿的土墙，也不是家里那熏得发黑的屋顶，
而是刷着半截白墙、挂着几张彩色图画的干净天花板。
这里是……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疼，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
“招娣？你醒了？”一个温柔又带着急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林老师。
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似乎一夜未眠。
是林老师……
我真的被她救了？不是梦？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焦急地看着她，
手下意识地比划起来，想告诉她这里很危险。
林老师紧紧握住我挥舞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她的眼神明亮又坚定。
“招娣，别怕，都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
“老师已经报警了。镇上的派出所接到电话，说很快就会派人过来。”
报警了？
警察要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光，骤然刺破了我心中积压的、厚重的阴霾。
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
林老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我揽进她的怀里，一下下，轻柔地拍着我的背。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都快流干了，我才慢慢止住抽泣。
林老师轻轻松开我，用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站起身：
“饿了吧？你昏睡一天了。老师给你弄点吃的。”
她走到角落那个小小的煤油炉边，熟练地点火，烧水。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搪瓷缸走过来。
“先将就吃点，老师这里没什么好东西。”
林老师有些愧疚地把缸子和一双筷子递到我手里。
“等天亮了，老师再去想办法给你弄点有营养的。”
我捧着那缸滚烫的面，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送进嘴里。
林老师坐在旁边，看着我吃，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她轻声说：
“慢点吃，别烫着。”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真诚的愧疚和善意，
想对她笑一下，想告诉她这已经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
可嘴角刚扯动，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我只能用力地点头，把最后一点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
这短暂的、如同偷来的安宁，让我几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然而，一丝隐隐的不安，却像水底的暗礁，在我心底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