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村长家知道我同意嫁过去，当即就用大喇叭告知了全村。
天还没亮，奶奶就将一件血红的袄子扔给了我，语气尖酸刻薄。
“死丫头，嫁进村长家也得记着我跟你爸的好！别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忘了本！”
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
“你的一切都得是你弟弟的，死也不准忘！听见没有！”
我垂下眼睫，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拿起那件红衣，套在身上。
没有吹吹打打的迎亲仪式，只有一辆牛车载着我，慢吞吞地驶向村长家。
院子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男人们抽着旱烟，大声谈笑，
女人们磕着瓜子，目光在我身上逡巡。
带着或明或暗的怜悯、好奇，更多的是麻木。
妈妈也被带来了。
她换上了一件稍微干净些的旧蓝布衫，头发被勉强梳理过。
她紧紧跟在我身侧，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我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
我知道她在紧张，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要么逃出生天，要么永远被困死在这里。
村长的傻儿子福贵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中山装来接我。
他盯着我，嘿嘿地傻笑，浑浊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动物般的直白欲望。
他晃晃悠悠地想要靠近我，被旁边的人笑着拦下。
“新娘子真俊呐！”
“葛老大好福气，攀上村长了！”
村民嬉笑着将我和傻子送进贴着喜字的房间，村长在外头吆喝着大家入席。
趁着无人注意，我将那个一直流着口水傻笑的福贵引到堆放杂物的角落。
他懵懂地跟过来，带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就想凑过来亲我。
我猛地偏头躲开，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
把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切得细碎的蘑菇丁拿出来。
他好奇地伸手想抓，我立刻收回手，指了指窗外院子里那口翻滚着热汤的大锅，
又指了指自己的脸，对他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他歪着头，似乎明白了把东西放进锅里和亲近新娘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他一把抓过我手里的油纸包，冲到那口大锅边，
看也不看，就将手里的蘑菇碎尽数撒了进去。
旁边忙碌的村妇看见是他，只是笑骂了一句傻子别捣乱，便不再理会。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滞，随即又沉重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傻子做完这一切，兴奋地朝我扑来，嘴里含糊地嚷着：
“媳妇儿……亲亲……”
他那双脏手眼看就要抓住我，妈妈拿着根木棍，朝着他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傻子闷哼一声，肥胖的身躯软软地瘫倒在地。
我们迅速将他拖到杂物堆后面，用破麻袋和草席盖住。
席开了。
村民们像饿狼般扑向桌上的饭菜，筷子飞舞，唾沫横飞。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村民以各种诡异的姿态晕了过去。
我迅速将身上那件显眼的红衣脱下。
从灶膛里抽出还在燃烧的木柴，迅速扔向了后院的干草垛。
火苗“轰”地一下窜起，带着灼热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看着那跳跃的、越来越旺的火光，看着那些在毒性和烟雾中挣扎、倒下的身影，
我只觉得胸口那股憋闷了十几年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连胸腔里那断骨般的疼痛，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这个地狱般的葛家村里，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大火烧吧！
最好烧干净这里的每一寸肮脏，烧死这里的每一个人！
“走！”
妈妈一把拉住我的手，疯狂地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