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瑞身上。
他才是这七个人里最有话语权的。
陈瑞看着眼前这个在绝境之中,还能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女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是个商人,习惯了权衡利弊,习惯了掌控全局。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农村姑娘牵着鼻子走。
她不是一朵需要人庇护的娇花,而是一株在悬崖峭壁上、迎风而立的青松,坚韧,挺拔,充满了生命力。
陈瑞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他走到苏月棠面前,第一次,真诚地、郑重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这个赌,我跟。如果你赢了,我不仅赔偿你一千块,我陈瑞在南方的所有生意,都分你一成干股。”
如果说张磊他们是出于义气,那陈瑞的承诺,就是实打实的、足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巨大财富和保障!
苏家父子,全都听傻了。
一旁的赵东升,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
他一看这形势,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
他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凑了上来。
“哎呀呀!这不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嘛!”他亲热地拍了拍苏月棠大哥的肩膀。
“苏妹子,你可真是女中豪杰!赵哥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这个赌,我跟!必须跟!以后在供销社系统,有任何需要,你一句话,哥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前提是你不是那个骗子哈。”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苏家的小院里,破天荒地挤满了人。
一张八仙桌摆在院子中央,苏月棠坐在主位,她的左右两边,是苏家父子四人,对面,则坐着那七个神情各异的“丈夫”。
桌上没有茶水,只有一只破了口的瓦罐,里面是苏月棠刚煮好的玉米糊糊。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粗瓷碗。
这是“捉妖联盟”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各位哥哥,爹,大哥子们。”苏月棠环视一圈,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客套,“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把藏在暗处的那条毒蛇,揪出来,打死!”
她拿起一根烧火棍,在泥土地上,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上了“苏荷娟”两个字。
“苏荷娟现在已经被我们逼到了墙角,但她还没有亮出所有的底牌。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不见到兔子,是不会撒鹰的。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给她施加压力,让她自乱阵脚,方寸大乱,最后,再抛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诱饵,引她出洞!”
苏月棠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让在场这些走南闯北的男人们,都听得暗暗点头。
“第一步,舆论战和心理战,要双管齐下!”
她看向陈瑞和赵东升:“陈哥,赵哥,这件事,需要你们出马。你们今天就对外放出风声,说已经不打算追究了,查不清楚,只能自认倒霉,准备过两天就回城。”
“这是麻痹她?”陈瑞分析道。
“对。”苏月棠点头,“但光麻痹不够,还得给她上弦。
陈哥,你放出风声后,再坐刘大哥的车,大张旗鼓地去一趟公社。
见到公社领导,你就出不把骗子抓住誓不罢休的架势,要求他们必须严查,否则你就去县里、去市里告状!”
“一明一暗,一松一紧!”陈瑞眼睛一亮,“她明面上以为我们放弃了,但私下里,却要承受来自官方的巨大压力!高!实在是高!”
苏月棠又转向赵东升:“赵哥,你的任务,是在村里散布消息。
你就去小卖部,或者找人多的地方,‘无意中’透露,就说县里对最近频发的农村诈骗案非常重视,马上就要派工作组下来,第一个试点,就是咱们红旗大队。
工作组一来,那可是要挨家挨户排查的,谁家有说不清的钱,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得查个底朝天!”
赵东升一拍大腿:“妙啊!这消息一出去,村里但凡有点小偷小摸的都得吓破胆,苏荷娟这个做贼心虚的,更是得睡不着觉!”
“这还不够。”苏月棠的目光,落在了林文身上。
“林哥,你是我们这里最有文化的人,我想请你写一篇关于‘普法教育’的故事。
就以一个农村妇女为主角,讲她因为嫉妒和贪婪,冒用他人名义进行诈骗,最后被抓去劳改,家破人亡的故事。
情节要曲折,语言要通俗,道理要深刻,写得越惨越好!”
林文扶了扶眼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明白了!我们去借村里的广播站!
在大家下地干活的时候,把这个故事广播出去!让她想不听都不行!”
“没错!”苏月棠点头,“我要让她时时刻刻都活在恐惧里,让她知道,等待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一环扣一环的计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运筹帷幄”。
计划一定,立刻雷厉风行地执行。
第二天,陈瑞就坐着刘刚显眼的解放卡车,在村里转了一圈,故意让所有人都看到,然后一路开向了公社。
下午回来时,他一脸晦气,在村口碰见人就唉声叹气,说公社那边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笔钱算是打了水漂,他已经买了后天的火车票,准备回城认栽了。
与此同时,供销员赵东升则在村里的小卖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一帮老娘们“闲聊”。
“听说了没?县里要来工作组了!”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工作组?干啥的?”
“还能干啥!严打!听说就是因为咱们村出了骗婚这档子事,影响太坏,县领导发火了!
说要拿咱们村当典型,杀鸡儆猴!工作组下来,那可是要挨家挨户地过筛子,谁家要是藏了来路不明的钱,或者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一查一个准!”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半天功夫,就在红旗大队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真正的杀招,在下午申时,村民们都在地里干活,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悄然来临。
村头那根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在发出一阵刺耳的“刺啦”声后,突然传出了林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