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事情发生后,沈词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夜宸,不想与他再起冲突。
新年将至,夜宸的政务越发繁忙,许多事务都要亲自过问,需在除夕前全部处理完毕,不可堆积至来年。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夜宸和几位老臣站在下首,旁边是一幅河道图,夜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发胀。
“殿下,漕粮改道淮安,沿途州府粮仓空虚,若遇汛期,数百万石粮草恐将不保啊!”户部尚书孙德全花白的胡子颤动着,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河道图上,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夜宸眸光一沉,开口说道,“孙大人可知现今漕运耗费几何?每年仅修缮费用便占去国库三成,漕粮又经沿途州县层层筛下来,还剩多少,粮食和银两哪个都抓不住,改道淮安虽险,却是根治漕弊唯一良策。”
“根治?”工部侍郎轻笑了一声,“殿下可曾实地勘察过淮安水道?沙淤河浅,若要疏通,需征发民夫十万,银钱百万两,这等劳民伤财,现今漕运维护可没这般!”
“王大人!”夜宸猛的一掌拍在河道图上,震得吱呀作响,“正因为尔等固步自封,我朝漕运才数十年毫无建树!淮安水道虽需疏浚,但一旦疏通,可缩短漕运路程三百里,每年至少可节省银钱六十万两!”
“咳!”御座上的皇帝轻轻咳嗽一声,将手中茶盏放下,清脆的碰撞声让剑拔弩张的几个人都收敛了几分。
“宸儿,”皇帝声音带着威严,“两位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漕运关乎国本,确实急不得,需慎重才是!”
夜宸胸口剧烈起伏,他强压下怒火,“父皇,如今各地粮仓空虚,若再不改革漕运,明年若是春荒该如何应对?”
“殿下未免危言耸听。”孙德全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老臣在户部二十载,不过也才历经三次春荒,且皆能化险为夷,漕运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何疏通,疏通后是否会发生洪涝,这些都未可知!”
“从长计议?”夜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等到漕粮断绝,饿殍遍野之时,诸位大人还要从长计议吗?”
工部侍郎躬身向皇帝作了个揖,“陛下,臣并非反对改革,只是殿下方案过于激进,不如先择淮安府下辖的清河县、利川县试行,若三年内见效,再推广也不迟。”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此言甚是不错,宸儿,你以为如何?”
夜宸看着御座上神色平静的父皇,又扫过面前两位老臣看似恭顺实则倨傲的神情,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知道,今日这场争论又将无果而终。
这些老臣们总是用稳妥、从长计议来拖延改革,而父皇也总是选择折中。
“儿臣,遵旨。”他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这一个月的筹备、无数个不眠之夜制定的方案,就这样被轻飘飘的搁置了。
从御书房出来时,已是月挂当头。
寒风扑面而来,夜宸却感觉不到冷意,胸中燃烧的怒火与失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东宫书房,连日来的争执与妥协,加之与沈词之间那种无形的拉锯战让他心力交瘁。
“给孤拿壶酒来,你们全都退下吧!”夜宸摆摆手挥退所有的侍从,独自坐在黑暗中,任由窗外飘进的雪花落在肩头。
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淮安…如何疏通,如何泄洪……”他喃喃道,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沈词书卷上的批注。
那些关于水利疏导的见解,清晰透彻,直指要害。
“漕运之弊不在河道,而在人事,若不能革除贪腐,纵有良策亦难施行。”
“淮安水道虽险,然若改堵为疏,借支流分洪,则事半功倍。”
这些字句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起身,从书架上翻出那本前几日粗略阅过的《水利通考》,翻开书页便是沈词清秀的字迹,每一处批注都精准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若是按她的想法,疏通淮安河道,预防洪涝或真有解?
“该死!”他猛的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他怎能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女人的话?
“不!”他狠狠否定这个念头,将书册重重合上。
起身取来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
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却浇不灭他心中翻腾的烦躁。
烈酒一杯接一杯下肚,他的视线开始昏花,那些被理智压抑的念头却越发清晰。
“沈词,”他无意识的喊着这个名字,手指划过沈词送来的那本册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是沈词?”
为什么她要成为这桩政治婚姻的符号?如果……如果她是那个雪夜里救他的小女孩,该有多好,如果她能站在他身边,用她的才智为他分忧解难该多好。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期待她站在他的身侧!
酒精模糊了理智的边界,放大了内心深处潜藏的情感。
他对沈词,或许早已不仅仅是排斥和厌恶,还有被他强行忽略掉的、因欣赏而产生的吸引,以及因误解和伤害而产生的愧疚。
“殿下。”门外突然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报声,“太子妃娘娘求见,说是年底清账,有要事需殿下过目。”
夜宸醉眼朦胧的抬起头,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沉默良久。
“殿下!”直到内侍又唤了一声,他才哑着声道,“传。”
沈词抱着账簿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夜宸独自坐在昏黄中,旁边仅有一只烛照着他的脸庞,书房内全是酒味,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眸此刻泛着朦胧的醉意,书案上散落着许多册子,最上面赫然是那本《水利通考》。
“殿下,”她抬起手,轻轻的将账簿放在书案上,“这是东宫年底的账目,有几处支出超了预算,需要殿下过目。”
夜宸没有看账簿,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她。
烛光下,她素白的脸颊泛着柔和的光泽,嘴唇微微泛红,“看着真好咬!”夜宸想着。
“你过来。”他的声音因醉酒而沙沙的。
沈词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前走了两步。
不料夜宸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惊得想要挣脱,却被他壮硕的手臂牢牢钳住。
“殿下!您醉了!”她双手覆上他的肩胛,试图推开他,手心触到他滚烫的胸膛时,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夜宸将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独属于沈词的气味让他混沌的头脑有片刻清醒。
“是你,是不是你?告诉孤!”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那年雪夜,救孤的人是不是你?”他带着求证般的问询。
沈词浑身一僵,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却是在这般醉醺醺的状态下。
“上次妾身已然说的很清楚,殿下既然不信,又何必再问?”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
“孤要你亲口说。”夜宸的手臂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是不是你?”
她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可夜宸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带着酒的辛辣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狂热,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这个吻不像是在索取答案,更像是在逃避可能的回答。
“唔…”沈词惊恐的挣扎起来,双手抵在他胸前胡乱拍打着,“放开我,夜宸,放开我!”
然而她的反抗似乎更加激起了夜宸征服的欲望,他的吻从唇瓣蔓延到颈间,带着强势,衣衫在拉扯中微微散乱,露出她纤细的锁骨。
“不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推拒的力道却渐渐微弱下去,“不要在这里!”
或许是醉意传染,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疲惫让她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又或许是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厌恶这个怀抱。
夜宸感受到怀中人的软化,动作却依然急切,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内室。
帷帐被扯落,烛火摇曳,衣衫碎裂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内室中格外清晰。
沈词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她终究没有机会告诉他真相,而他似乎也并不是真的需要那个答案。
这一刻,言语已经失去意义,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触碰与交融。
窗外,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这座繁华而冰冷的宫阙。
殿内,烛火噼啪作响,映出交缠的身影。
当一切归于平静,夜宸沉沉睡去,手臂却仍牢牢的圈着怀中人,沈词静静的躺着,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十分复杂。
她轻轻转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端详着夜宸的睡颜,褪去了平日的凌厉与冷漠,此刻的他眉宇间竟带着几分孩子气。
或许,他并不全然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子。
又或许,今晚的一切,不过是醉酒后的一场荒唐。
她不知道明日醒来,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局面,但此时此刻,在这个飘雪的冬夜,她竟意外的在这个曾经最厌恶她的男人怀中,找到了一隅久违的安宁。
沈词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抵不过睡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