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氏集团如同炼狱般熬过了一天,云舒微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了清榆巷12号那间冰冷的陋室。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精神上承受的屈辱和压力,却像附骨之疽,啃噬着她残存的意志。她将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在黑暗中寻求片刻的安宁。
然而,这卑微的奢望也很快被打破。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像一道催命符。云舒微心脏猛地一缩,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挣扎着摸过那个阮清禾临时给她用的旧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云舒微!钱呢?!五十万准备好了没有?!”柳玉芬尖利的声音立刻像钢针一样扎进她的耳膜,没有任何问候,只有咄咄逼人的索取,“医院今天又下催款单了!舒然下一阶段的强化化疗和进口靶向药,一天都不能耽误!你是不是想拖死你弟弟?!”
“妈……”云舒微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钱……我还在想办法……你再跟医院说说情,宽限几天……”
“宽限几天?你说得倒轻巧!那是你亲弟弟!他的命等得起吗?!”柳玉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薄与毫不掩饰的愤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当初指望你攀上江家这棵大树,能让我们沾点光,结果呢?你倒好,把人家弄进监狱,自己也没捞着半点好处,反而惹了一身骚!现在连五十万都拿不出来?我告诉你,舒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你就是我们云家的扫把星!”
“扫把星”三个字,比白天李曼的嘲讽和江砚辞的斥责更让云舒微心痛。她为这个家,为了弟弟,付出了婚姻,付出了尊严,背上了巨额的债务和骂名,换来的却只是母亲无休止的指责和索取。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妈……你别这样……我真的在尽力了……”她试图解释,声音带着哽咽,“我找到工作了,很快就会有收入……”
“工作?就你那点工资,够干什么?塞牙缝都不够!”柳玉芬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和贪婪,“我听说……你又回去找江砚辞了?他不是出来了,还当上大老板了吗?五十万对他来说,不就是手指缝里漏点沙子?你去找他要啊!你以前好歹也是他老婆,这点情分他总该念吧?”
云舒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母亲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把自己卖身还债的屈辱,看成了可以利用的筹码。
“妈……不行……我不能……”她慌乱地拒绝,想到江砚辞那双冰冷的眼睛,她就感到一阵恐惧。
“不能?有什么不能的!”柳玉芬的声音变得尖厉,带着威胁,“云舒微,我告诉你,别跟我耍花样!三天!我再给你最后三天时间!要是见不到五十万打到医院账户上,我就去你那个什么画室闹!去江氏集团门口闹!我让所有人都看看,江砚辞是怎么对他前妻、对他前小舅子见死不救的!我看他那个大老板还要不要脸面!”
“妈!不要!求你了!”云舒微惊恐地坐起身,浑身发冷。如果母亲真的去闹,以江砚辞如今恨她的程度,后果不堪设想!她不仅保不住这份“工作”,还可能立刻被扔回那些高利贷的手里!
“哼!不想我去闹,就赶紧把钱弄到手!三天!记住,只有三天!”柳玉芬恶狠狠地撂下话,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云舒微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上,手机从手中滑落也浑然不觉。黑暗中,她蜷缩起身体,无助地抱住自己。前有江砚辞的冷酷报复,后有高利贷的死亡威胁,现在,又加上了亲生母亲如此不堪的逼迫……她真的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五十万……对她而言,如今是一个天文数字。她刚签下卖身契,月薪只有可悲的三千,预支?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母亲说到做到。如果她拿不出钱,母亲真的去江氏集团或者画室闹……她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毁灭性的场景。
一夜无眠。第二天,云舒微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在江氏集团端茶递水时,她几次精神恍惚,差点又出错。李曼等人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嘲讽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午休时间,其他人陆续去吃饭了,总裁办区域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望着那扇紧闭的董事长办公室大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去求他?在经历了昨天的当众羞辱之后?他怎么可能答应?只会换来更深的嘲讽和折磨。
不去?三天后,母亲闹上门,她一样完蛋。
最终,对母亲闹事后果的恐惧,压倒了她残存的自尊。她走到办公室门口,举起手,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轻轻敲了下去。
“进。”里面传来江砚辞冷淡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着电话,背影挺拔而疏离。她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打扰。
江砚辞很快结束了通话,转过身,看到是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淡漠:“有事?”
云舒微深吸一口气,走到办公桌前,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声音细若蚊蚋:“江总……我……我想预支一点薪水……”
“预支薪水?”江砚辞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云舒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你那个一个月三千块,需要工作五百五十年才能还清债务的薪水?”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她心上。云舒微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头垂得更低。
“我……我家里有急用……需要五十万……”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个数字和理由。
“五十万?”江砚辞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怎么?是靳亦风又回来找你了,还是你又发现了什么新的‘高收益项目’,急着投钱?”
“不是的!”云舒微猛地抬头,急切地辩解,眼圈瞬间红了,“是我弟弟……他医院催款……需要五十万做治疗……我妈她……”
“够了。”江砚辞冷冷打断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动容,“你家里的烂摊子,与我何干?云舒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来还债的,不是来借钱享受的。”
他的话残忍而直接,将云舒微最后一点希望也击得粉碎。她看着他冰冷无情的脸,绝望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妈妈”两个字疯狂跳跃,仿佛最后的通牒。云舒微看着那闪烁的名字,又看看眼前无动于衷的江砚辞,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江砚辞自然也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以及她那副濒临崩溃的恐惧模样。他走到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坐下,重新拿起一份文件,语气淡漠地仿佛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交易:
“五十万,我可以借给你。”
云舒微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只见江砚辞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一份空白的协议模板,快速地在上面填写起来,然后推到桌沿。
“这是借款协议。本金五十万,月息百分之十,利滚利。还款期限,与你之前那份雇佣协议同步。也就是说,在你还清那一千九百八十万之前,必须连带还清这五十万的本金和所有利息。”他抬起眼,目光冰冷地锁住她,“签了它,钱,立刻到你账上。”
月息百分之十!利滚利!这比高利贷也差不了多少了!这根本不是借款,是另一道将她推向更深深渊的枷锁!
云舒微看着那份崭新的、却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协议,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她明白,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进一步榨干她,羞辱她,将她牢牢地掌控在手掌心。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母亲尖利的咒骂声仿佛已经穿透了电话,在她耳边回荡。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母亲冲到江氏大厦,撒泼打滚,将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扯下的可怕场景……
她没有退路了。
颤抖着,她伸出手,拿起桌上那支冰冷的钢笔。笔尖在纸张上方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在乙方签名处,落下了那个代表着无尽屈辱和债务的名字——云舒微。
写完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砚辞拿起协议,看了一眼,确认无误。然后,他拿出印泥。
云舒微麻木地伸出手指,沾上鲜红的印泥,在那刚刚写下的名字上,用力按了下去。又是一个鲜红的指印,像一道新的耻辱烙印,覆盖在旧的伤口之上。
江砚辞收回协议,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很快,云舒微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银行到账短信——五十万。
看着那串数字,云舒微没有感到丝毫解脱,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沉重。她又卖掉了一部分自己,换来了短暂的喘息,却也陷入了更深的,由他亲手打造的债务泥潭。
江砚辞看着她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样子,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始终未曾消失。
“记住,你又欠了我一笔。”他冷冷地提醒,“现在,滚出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