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县连寨村外,陈再兴提溜着从县里采买回来的菜籽,悠哉的走在回家的土路上,他在家是最小的幺仔,大队上干农活的时候,他总是能拖就拖,借口多多,不是今天腰疼,就是明天腿疼。
总有一个借口不上工,家里的老母也惯着,老爹棍子都打折几根了,陈再兴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连寨是一个杂姓村,村里的人大多都是解放后慢慢迁移过来落户的,陈黄李蔡是连寨的四大姓,其他的小姓三五户的也有,但只四大姓建了祠堂,族人最多。
陈再兴这一脉在陈氏属于是大房,爷爷陈升裕是长房,当初还在世的时候,就是陈氏的族长,村里大小事都是爷爷跟其他三大姓的族长商量着来解决。
派出所的公安同志一般是不下乡的,村里有民兵和联防队巡逻,大事四大姓商量着来,实在是太大处理不了就报公社,公社压不住就上报公安。
现在陈氏是陈再兴他老爹陈显贵在当这个族长,他在家排行老五,上头还有四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
大哥陈再光,一九四零年八月生人,有二子一女,如今在南山县水上运输上班。
二哥陈再盛,一九四二年七月生人,有一子三女,是全家学历最高的,鮀城大学毕业,精通英文,当初县里的肉联厂厂长都得派人来请他二哥去教他儿子的英文,大哥陈再光的水上运输工作,就是当初二哥走的关系给办的。
但坏就在会英文和大学学历上,后来起风,二哥直接被人给整到了牛棚去,落下了肺结核这个病根,才三十八岁,就只能在家倚门养病。
三哥陈再广,一九四四年六月生人,有二子四女,陈再兴眼中的软耳朵,大男人的竟然被三嫂压制得死死的,身上扣不出半分钱,也不抽烟也不喝酒,现在在县肉联厂食堂上班。
四哥陈再隆,一九四六年九月生人,有二子一女,比大哥还像老爹,古板严肃,因为大哥常年在县里上班,二哥又是病秧子,三哥三棍打不出一个屁来,家里大小事,老爹都是交代四哥去办。
大姐陈莲香,一九四八年十月生人,外嫁隔壁上寨村,有一女二子,因为离得近,倒也时常回家,很是疼他这个最小的弟弟。
本来他陈再兴前头还有个二姐陈莲柔的,但八岁那年夭折了,至于他陈再兴,一九五二年五月生人,有一女一子,如今在家‘务农’。
“老五,上县里买个菜籽,你都能买一天,回去大伯又得臭骂你一顿了,”陈再兴才入村,就遇到了从田里收工回家的堂兄弟陈再联。
他爷爷陈升裕生了三儿一女,他老爹陈显贵最大,二叔陈显富,三叔陈显海,姑姑陈秋秀嫁本村蔡姓,说话的这个陈再联是三叔家的二儿子。
“路那么远,我让他出个公交钱他都不肯,可不得一整天的来回,”说着陈再兴凑到陈再联边上,随手就往他口袋里要掏烟抽,“赶紧的,这一路烟都抽没了,可憋死我了。”
陈再联掏出自己的那包散烟丝,递了张烟纸给他,两人就这么在大路边上卷起烟卷来,一根火柴两人点完,这才丢在路边。
陈再兴边抽烟卷边吹牛道,“再联,你是不知道,我这趟到县里去,见了多大的场面,外国小汽车你见过没。”
说着陈再兴就比划着道,“这车得这么长,那车漆,就跟镜子一样发亮,乖乖你是没看见,县里那些人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发动起来,都听不到声的,不像咱们大队的那拖拉机,哐当哐当的响,从村头能传到村尾去。”
“那外国人,长得啥样?”陈再联笑着问,也就随口应付一下陈再兴。
“说是归国华什么来着,哦,华侨,长得也就跟咱们一个样,也就是脸白净些,头发梳得跟电影里的汉奸头子似的,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陈再兴一脸鄙视资本主义国家的口吻说着。
“行了,赶紧回去吧,刚才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大伯让四嫂过来喊四哥回去,估计是有啥事,”将烟屁股抽完后,陈再联扛起锄头,就催促着陈再兴赶紧回家去,他自己也打算回家吃饭去了。
“行,”陈再兴叼着烟,就急忙往家里赶,才到家门口,就听到里头自己老娘在屋里头的说话声,“老四你过去就得了,别喊你大哥回来,他脾气爆,过去只会添乱。”
二嫂和三嫂也都在,四嫂则是和自己媳妇在厨房灶台忙碌着,家里的那些皮猴子这会也是老实的坐在地上,没有吵闹,陈再兴一入门,立刻就被自己老爹陈显贵臭骂了一顿。
“你个鳖玩意,让你往县里合作社买点菜籽,你这是跑市里买去了,一天见不到人影,我真想抽死你,”说着就脱下布鞋,上去就是要抽陈再兴。
边上的老母黄兰芝急忙拦住自己老伴,“老幺都是娶了媳妇的人了,你还是这么打,让他以后怎么在外面做人!”
“他要是勤快点出工,我能打他,你看看他那副衰样,站没站姿,吊儿郎当的,”陈显贵骂道,“一出去就是鬼混一天回来,家里有点事都指望不上!”
“啥事啊爹,我这才回来,就成了给你出气的了,”陈再兴不忿的道,“去县里要十几公里路,来回就是三十多公里,我这腿着去的,半道不得歇歇,再说这大日头的,万一半道给晒晕了咋办。”
“晒晕了,我就过去顺道给你埋了!”
“瞎说什么呢,快呸了重新说,”黄兰芝急忙呸了一口,让自己老伴莫要胡说。
就在这时,里屋的老太太魏淑芬脚步缓慢的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朝里厅喊了一句,“老大,干嘛又骂我孙子!”
“奶,我爹让我去县里买菜籽,也不给点钱,让我坐公交,这一来一回,加上我去我大哥那吃了顿午饭,回来晚了,他就又骂上我了,奶,你得给我作主啊!”
陈显贵拳头硬了,你个瘪犊子,还学会当着我的面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