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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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缘由，旧故人，琴丝雨末入寒江。
回了一趟相府，将二丫与小诺安排妥当，絮华便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这件事她始终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给过去的絮华交代。
翠萝被唤来的时候絮华正和翻着肚皮的白喃玩耍。几个月来当初的那只小奶狗已经长了个头还越发会闹腾。
翠萝上前一步带着笑意说：“还是小姐有办法，这白喃平日可调皮了，也就只有小姐在才会这么服服帖帖。”
絮华揉着白喃的手一顿，在感受到白喃的不满后才继续给它揉着肚皮，若无其事看了翠萝一眼，“翠萝最近在忙什么？”
闻言，翠萝没有多想，忍不住就一阵抱怨：“小姐还说，最近小姐出门都不爱带翠萝，奴婢一个人在东宫都快闷死了。”言语间还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
絮华却没急着接话，她先是将白喃抱了起来，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亲昵的说：“好了，自己玩去吧。”然后将白喃放在了地上，才转头看着翠萝道：“翠萝，我又梦到我溺水那天了。”
当然，说是又梦见溺水那天，她是骗翠萝的，为的不过是希望从对方脸上发现什么。
“呀，小姐怎会又梦到那天了？”可惜，翠萝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她关切的想要上前扶住絮华查看，却被絮华不着痕迹的避开。
白喃在被放到地上后，起身抖了抖毛，见自己的主人不在理自己，干脆在絮华脚边找了个地儿爬下，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看絮华又看看翠萝。
絮华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是看着翠萝的表情很认真：“翠萝你再将那日的事仔细给我描述一遍。”
翠萝一愣，不明白絮华为何还要揪着那日的事不放，想了想还是对絮华说道：“那日小姐心情不好，奴婢陪小姐出门散步，然后小姐突然要奴婢去看看厨房炖的甜品好了没，奴婢便去了…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姐不见了，奴婢当时很担忧就到处找小姐…然后途中碰到了跑的很仓促的絮秋小姐，奴婢原本很想问问她有没有见到小姐，可是她并没有理奴婢。直到许小姐来拜访发现小姐溺水，很多人赶过去奴婢听到嘈杂声也过去才发现小姐已经被救上来了…..”
翠萝的说辞和第一次没什么变化，但上一次她把注意力顺着翠萝的话放到了凤絮秋和许娉婷身上，这次不被这两个因素感染就能发现很多问题。
如果她心情不好，为什么还会挂念着厨房的甜品将翠萝支开？如果原身是真要自杀这么做便很正常。可是原主并不是要自杀那么这样的反常行为就显得很奇怪。是原身让翠萝离开的还是翠萝自己离开的？
“你去厨房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候？”
“午时一刻左右。”翠萝答的很快。
“那你见到凤絮秋是什么时候？”
“午时三刻。”
这个点确实离她落水的时间很近……可以说凤絮秋确实有可能是在将她推下水后跑了被翠萝发现，不过那日她去过凤絮秋那日，凤絮秋否认自己将她推下水，还说她们只是放生了口角，后来她就离开了。而通过接触絮华也不会认为絮秋是凶手。
她又问了翠萝几个问题，以及具体时间，翠萝都答得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些回答让絮华的心凉到了底端……
之前她还会欺骗自己翠萝是无辜的，那么现在…是真的确认了。排除一切可疑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答案。
“翠萝…”絮华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掩饰住了情绪“我记起来了…那天把我推到湖里的人。”
“是谁？”翠萝一顿，一时间也有些平静。好像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
“我没看清脸，但是那人手上有一道疤痕，和你手上的一样。”絮华缓缓说道。
“既然小姐已经想起了，为何还让奴婢描叙一遍那日的事。”翠萝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絮华刚才的那句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所以她也没必要再装了。
“那你是承认了？”絮华又在问了一次。
“小姐不是已经想起看到了么？”翠萝轻笑，原本的天真活泼已经不在，只剩下如水平静。
“为什么？”絮华看着眼前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翠萝有些固执的想要知道答案。
“没有为什么。”然而翠萝只是偏了偏头避开絮华。
“你是谁的人？谁要我的命？”她想不通，当时的她还不是太子妃，和皇家也没什么关系，那么会是谁在那个时候要她的命呢？
“都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想杀你而已。”翠萝低下了头，而后自嘲的笑笑：“小姐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絮华犹豫一番还是唤进两个人将翠萝带下去，先关起来。她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或许等霁渊回来她可以问问霁渊的看法，还有一点她记得当初刘叔说过，翠萝是她自己带回去的，也是她亲自安排在自己身边…..
那问题就复杂了，当时原主一定是认为翠萝是很可靠的才会放在自己身边，那么翠萝是从哪带回来的或者说是谁给她的？
等翠萝被唤进的人带到门口的时候，絮华突然出声：“等等。”
翠萝闻言看向絮华。
絮华也复杂的看着翠萝：“其实我并没有记起那日的事。”
“那…？”翠萝惊讶的看着絮华。
“你的说辞有很大漏洞，真正确认是你是因为，你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细节和时间么？”
翠萝点了点头：“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太完美了。”絮华蹲身将又跟自己撒娇的白喃抱起，没在看翠萝，只是解释道：“你在找我的时候应该很慌张，记得细节内容不奇怪，但你却能把时间都说的那么清楚，这就有些奇怪了。这更像一个谋划者，因为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在你的掌控中，所以你能清晰的说出每一个细节以及时间点。许娉婷的出现应该是意外吧，她的出现破坏了你的计划，否则那日你就会成功了。”
“当然，仅仅凭这点并不能确认是你将我推下水，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我跟你说我想起了那日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听完絮华推理的翠萝一愣，随后笑了笑带着欣慰与絮华看不懂的神色：“醒来后你变了很多，也更加会保护自己了，这很好。”
翠萝并没有被关进东宫的地牢，只是被关进了柴房。看着杂乱的柴房她不禁有些恍然，那一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确实是她有心策划。
那一天的絮华确实心情不好，她陪在絮华身边散步解闷。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对絮华说去给她看看厨房的甜品炖好没便借故离开，心情不好的絮华当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趁着絮华一个人在花园乱逛的时候将周围的家丁婢女支开了，这样周围便没了人。等到她找到絮华的时候，从远处看到了絮华正在和絮秋发生争执，她就隐藏起来耐心等候，等到絮秋从她身边经过时她佯装着问了句“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果然被对方无视。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她趁着絮华背对着自己，伸手将絮华推到了水里跑开，原准备再过一段时间过去发现尸体，却被许娉婷到来的误打误撞破坏了。她也只有随着嘈杂跑去佯装才刚到……
至于后不后悔，一切可能会威胁到那位大人的存在她绝不会放过，所以要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霁渊回来的时候絮华主动找上了他。
正在换朝服的霁渊，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挑了挑眉“有事？”
絮华别开目光不看霁渊而是将翠萝的事简单说了遍。
“会不会是齐王？”
“不可能！”絮华想都没想就否认了，她还记得翠萝最后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以及神情，直觉就不是齐王“况且那时候他没必要向我下手。”
霁渊想想也对，叫来戈九，让他将翠萝带过来试试能不能问出什么。
“她嘴巴很硬，不会说什么。”
“那便用邢，总有办法让她招。”霁渊无所谓道，眼底是一片冷酷。
絮华虽然心有不忍，但到底没有阻止。
“殿下…翠萝她…”然而戈九去后是一个人回来的，说话有些吞吐。
“翠萝怎么了？”絮华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追问。
“翠萝在柴房自杀了。”戈九不忍看絮华一眼，还是说了出来。
絮华闻言浑身一震，翠萝死了？那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睁眼以来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就这么死了？
“我没想过要翠萝的命的…..”
霁渊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看絮华神色不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说道：“翠萝不在了，需不需要孤重新派两个丫头给你？”
“不用，臣妾已有人选。”絮华摇了摇头，想着找个机会把二丫和小诺接进来。
霁渊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人已经死了，絮华也没什么事了准备告退，霁渊又将她叫住。
“大哥拜托孤提醒你一声，几日后寒江先生的忌日。”
絮华顿了顿表示知道便离开了。
寒江先生的忌日…要是霁渊不说她还真给忘了。
又几日凤絮逸也离开了上京，尽管凤相与絮华都很不舍，但凤絮逸总归是不能在上京待的太久。
离开前霁渊又去相府见了一次凤絮逸，絮华同样前往了。回东宫的时候絮华便将小诺与二丫带了回来。
然后又过了几日，寒江先生的忌日到了。
大清早靖王魏霁坤将马车停在了宫门口，絮华带着二丫与小诺出宫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候在一旁的魏霁坤。
要说之前看到魏霁坤的时候她还能冷静对待，现在再见到魏霁坤就只有尴尬了，这还要归功于上次的红布条。
“絮华。”魏霁坤向絮华笑了笑，那叫一个风华绝代。
“靖王殿下。”絮华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如果可以她其实并不想见到魏霁坤。
“总觉得絮华不太愿意看到我。”魏霁坤的语气很温和，也没执着这句话的答案而是站在马车边向絮华伸出了手，准备扶她上去。
“谢谢。”这个时候要是拒绝魏霁坤就显得尴尬了，所以絮华也就没拒绝，直接将手搭着魏霁坤上了马车。
另一边二丫和小诺也爬上马车，魏霁坤没上来，他跨坐上了一旁的白马，看样子是打算骑马。
加上魏霁坤这边的侍从马夫，一共七人向寒江先生的墓地行去。
寒江先生葬在一条小溪流的前面。墓碑后面是溪流，前面是丛林山脉，倒也称的上山清水秀。
“寒江先生一生喜爱山水，这个地方还是你为其所寻，絮华你记得么？”魏霁坤
在墓碑前上了一炷香突然提起往事。
被点名的絮华显然一愣，仔细看着周围的环境，溪水清澈，丛林幽静，偶尔还能听见林中的鸟啼，又鲜少有人经过，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道这地方竟还是原身寻找的。
摇了摇头絮华表示自己不记得了，一旁二丫帮絮华将准备好的点心放在墓碑前，小诺则是整理着带来的包裹。
魏霁坤有些失望，不过看着絮华身边的两个面生丫头状似不经意问道：“你身边原来那个叫翠萝的小丫头呢？”
听到魏霁坤提到翠萝，絮华眼睛一暗，没有说话。
魏霁坤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也没再多问，让侍从去马车上取下了一把素琴。
“寒江先生身前从来琴不离身，可惜….”说着拨弄了下琴弦竟是弹奏了起来。
这是絮华第一次听魏霁坤弹奏，弹得很好，琴音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一时间竟是听的有些痴了。
碧蓝的天空下，亭台楼阁，檐角精致。
四周被轻纱遮掩的阁楼里一个长相温润的男子正在弹奏一首曲子，男子双眼微磕，唇角含笑，欢快的曲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充满魔力。
“真好听。”阁楼门前，梳着丸子发髻的小女孩咬着手指看着里面，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说法一样小女孩拉了拉身旁男孩的衣角问：“霁坤哥哥你说对对？”
小霁坤衣角被扯也没不开心，而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那个弹琴的大哥哥是谁啊。”小女孩转头大大的眼睛盯着小霁坤。
“那是寒江先生。”小霁坤揉了揉小女孩的头“絮华要乖，不能进去吵了寒江先生，不然就听不到好听的琴音了。”
“寒江先生…”小絮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絮华一定很乖，不会吵到寒江先生的。”
过了会里面的琴音停了。
小絮华立马又扯了扯小霁坤“寒江先生为什么不弹了？”
“这…”小霁坤挠了挠头“许是先生累了。”
闻言，小絮华迈着脚丫子就要往里面跑，被小霁坤一把拽住。
“絮华你要干什么？”
“我想拜寒江先生为师，以后我也要弹这么好听的琴声。”
“不行的，父皇说寒江先生不收徒。”小霁坤摇了摇头，眼里划过失望。
“可是你都没有试过啊，霁坤哥哥明明也很想跟寒江先生学琴。”小絮华撇撇嘴，一脸不高兴。她看寒江先生明明很温柔的样子，一定很好说话的。“再说我这么可爱，寒江先生会喜欢我的。”
小霁坤：……
他竟无言以对。趁着他愣神的这么一秒，小絮华已经冲了进去，他来不及阻止。
“寒江先生！”
寒江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五六岁长相精致的小女娃站在自己面前，一双大眼尤其灵动。
“嗯？”能在宫中自由跑的小孩非富即贵，寒江一时摸不准小女娃要干什么，只好温润笑笑。
寒江先生果然很温柔！絮华在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叫絮华，寒江先生刚才弹的很好听，为什么不弹了？”
寒江一愣，看着孩童认真的表情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摸了摸絮华的头问：“你喜欢听么？”
“嗯！特别好听。”小絮华生怕寒江不信，又加了一句：“我和霁坤哥哥都喜欢。”
寒江哑然失笑，起了逗弄之心“那你刚才都听出了什么？”
本就玩笑，寒江也不期望这小女娃能说出什么，毕竟就连很多年长之人都不一定能听懂。
“嗯…曲调很欢快，很悠扬，但絮华不明白为何絮华却觉得很难过。寒江先生是不是有很遗憾的事情？”小絮华睁着大大的眼睛，问的很认真，尽量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寒江这次是真惊了！没想到这么小的孩童竟然一语道破他琴中隐藏的情感！真是不可思议！
“对了寒江先生，你能不能收我为徒？我很想向你学琴，不止我还有霁坤哥哥。”
“霁坤哥哥？”这是寒江第二次在小絮华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对，就是还在门外那个。”小絮华说完转头隔着轻纱向小霁坤招手“霁坤哥哥你快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小霁坤无奈，只得走了进去。原本他想着絮华进去碰了钉子就会出来，谁知道这丫头会把他扯进去？
“寒江先生。”小霁坤拱了拱手，心里也有些紧张。
“原来是大皇子殿下。”寒江起身也对霁坤拱了拱手。
“先生客气。”小霁坤连忙道，想了想加了一句：“先生的琴，真的弹得很好。”
寒江笑笑，对上小絮华期待的眸子还是如往日所说：“抱歉絮华，我不收弟子。”
“为什么？”小絮华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不明白，为什么寒江先生不收弟子呢？
小霁坤虽然也失望，但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也就没太大情绪波动，只是对小絮华道：“絮华快回来，别打扰先生。”
小絮华闻言咬了咬嘴唇走到小霁坤身旁，被霁坤拉着往外走，边走边回头看着寒江，希望寒江能改变主意。
可惜直到她被小霁坤拉出阁楼，寒江也没出口改变主意。
寒江这次进宫是受魏帝邀请，因为宫中即将准备设延招待外来使臣，寒江这位名满上京的琴师也就提前被魏帝请进了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
小絮华在知道寒江还会在宫里待一段时间后，并没有放弃成为寒江弟子的打算。
寒江每日寅时都回到那个小阁楼上练琴。小絮华便每日都会拉着霁坤前去。一开始只是坐着听和看，到了后来小絮华会带着一把琴去。寒江练完琴休息的时候小絮华就会开始弹自己的，从一开始曲不成调到后来磕磕盼盼能弹上一小段。
小霁坤也有样学样，跟着小絮华一起弹，几日下来倒也成了宫中一段闲暇谈资。
许是两人真的挺有天赋，就连寒江都有惜才之意，忍不住偶尔指点上两句，可是任没有松口收徒。
“絮华，絮华……”
絮华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小溪，后面是森林，哪还有亭台楼阁，寒江先生。
魏霁坤已经弹完一曲，看着絮华略带迷离的眼神不由又问了一遍：“絮华你怎么了？”
“我好像记起小时候的事。”絮华有些不确定“我们想拜寒江先生为师，先生不同意，我们便缠着他……”她缓缓把刚才看到的画面讲了出来。
魏霁坤点了点，对絮华所说的事表示了肯定。
“那后来呢？先生是怎么收了我们？”她还没看到后面就被唤醒了，对之后的故事还有几分好奇。
“父皇看我们是真的很想和寒江先生学琴，就把寒江先生留在宫中一拖再拖”霁坤回忆起那段往事目光柔和：“后来寒江先生也发现了父皇的心思，再加上我们两每日都缠着他，最后寒江先生只得松口了。”
当时的那种情况，寒江绝不怀疑，要是他不答应，皇帝会想办法把他一直留在宫里。
“这样啊……”絮华再看向墓碑的时候总算多了一丝真实感。之前寒江先生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的名字。现在却也是个真实存在过的，活生生的人了。
“靖王殿下。”絮华看向魏霁坤。
“嗯？”
“您的琴能借我一用么？”
她也想给寒江先生弹奏一曲。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