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电风扇吱呀作响，却驱散不了初夏的闷热。语文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全班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哀叹。
“两篇文言文？要死啊！”
“这阅读理解是人做的吗？”
“作文题目什么鬼——’读书有什么用’？”
监考老师敲了敲讲台：“安静！考试开始。”
夏凌扫了一眼试卷，提笔写下名字。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余光里，顾霆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试卷上除了名字一片空白。
二十分钟后，夏凌已经写到了作文。他略作思考，在稿纸上列出提纲：
知识的实用性
思维的拓展性
精神的自由性
他的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条：
对命运的抗争
与此同时，顾霆终于开始动笔——选择题全部选C，填空题随便填了几个成语，阅读理解抄了两段原文。写到作文时，他盯着题目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潦草地写下几行字：
「读书有什么用？屁用没有。我爸读了博士，还不是把我妈气跑了？老师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在这破学校拿死工资？所以，爱读不读。」
写完，他把笔一扔，趴下睡觉。
——
夏凌提前半小时交了卷，教室里顿时一阵骚动。
“卧槽，学神写完了？”
“这才一个半小时啊！”
顾霆被吵醒，抬头看见夏凌正把试卷交给监考老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装什么逼…”顾霆嘟囔着，却一直盯着夏凌走出教室的背影。
走廊上，夏凌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这次的作文题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九岁那年，大哥白天上学晚上打工，家里经常揭不开锅。有次他饿得受不了，偷偷把课本卖了换馒头，被大哥发现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了打。
“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东西，”夏燚当时红着眼睛说，“再穷也不能卖书。”
夏凌至今记得那天的馒头是什么味道——又干又硬，混着眼泪的咸涩。
“喂。”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顾霆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考得怎么样啊，大学神？”
夏凌收回思绪：“还行。”
“作文写的什么？”顾霆走近几步，“不会是’读书改变命运’那种老套玩意儿吧？”
夏凌看了他一眼：“你写了什么？”
“我？”顾霆咧嘴一笑，“我说读书屁用没有。”
夏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哦。”
“就这？”顾霆不爽地挑眉，“你不反驳我？”
“为什么要反驳？”夏凌转身走向楼梯，“那是你的自由。”
顾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夏凌，你他妈是不是瞧不起我？”
夏凌的目光落在顾霆的手上：“松手。”
“不松。”
两人僵持不下，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陈默抱着一摞作业本走上来，看到这一幕愣住了：“你们…在干嘛？”
顾霆松开手，若无其事地插兜：“聊天。”
夏凌整理了一下袖口，对陈默点头示意，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顾霆盯着他的背影，突然问陈默：“喂，你觉得读书有用吗？”
“啊？”陈默推了推眼镜，“当然有用啊…”
“虚伪。”顾霆冷笑一声，转身回了教室。
——
放学后，夏凌去了图书馆。他习惯性地走到最角落的位置，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高等数学》。刚翻开第一页，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
顾霆大喇喇地坐下，把一罐可乐推到他面前：“喝。”
夏凌头也不抬：“图书馆禁止饮食。”
“那出去喝。”
“我要学习。”
顾霆一把合上他的书：“学个屁，考完试还学？”
夏凌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聊天。”顾霆单手托腮，“比如，你为什么这么爱学习？”
“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顾霆压低声音，“我可是很好奇，大学神为什么对读书这么执着。”
夏凌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你爸是做什么的？”
顾霆一愣：“问这个干嘛？”
“回答我。”
“…开公司的。”
“很有钱？”
“还行吧。”顾霆皱眉，“你查户口呢？”
夏凌点点头，重新翻开书：“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懂。”
顾霆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装什么深沉？不就是想说什么’知识改变命运’的屁话吗？”
“不是。”夏凌的声音很平静，“我只是没得选。”
顾霆愣住了。
夏凌继续道：“你可以不读书，因为你爸有钱。我不行，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他的语气很淡，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顾霆的防御。
“谁、谁说我不读书了？”顾霆莫名心虚，“我成绩也不差好吗？”
夏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行行，你牛逼，你清高。”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走行了吧？”
夏凌头也不抬：“不送。”
顾霆气冲冲地走出图书馆，却在门口撞见了班上的几个女生。
“顾霆？”其中一个女生惊讶地问，“你怎么从图书馆出来？”
“关你屁事。”顾霆没好气地说。
女生们面面相觑，等他走远后小声议论：“他该不会是去找夏凌的吧？”
“听说他们关系很差啊…”
“可是刚才考试前，我还看见顾霆给夏凌买牛奶呢…”
——
晚上九点，夏凌回到家。客厅里，夏燚正在辅导夏清雪做数学题。
“二哥！”夏清雪扑过来抱住他，“我们今天学分数了！”
夏凌揉了揉她的头发：“难吗？”
“可难了，”夏清雪撅着嘴，“但是大哥教了我一个口诀…”
夏燚站起身，接过夏凌的书包：“考得怎么样？”
“还行。”夏凌脱下外套，“作文题目有点意思。”
“什么题目？”
“‘读书有什么用’。”
夏燚挑了挑眉：“你怎么写的？”
夏凌简单复述了自己的论点，夏燚听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写得不错。”
“二哥好厉害！”夏清雪崇拜地说，“我以后也要像二哥一样考第一！”
夏凌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童话书：“给，答应你的。”
“哇！《小王子》！”夏清雪欢呼着接过书，“谢谢二哥！”
夏燚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吃饭了吗？”
“吃了。”夏凌顿了顿，“食堂的包子。”
“再吃点。”夏燚走向厨房，“我煮了面。”
夏凌的表情僵了一下：“…不用了。”
“嫌弃我？”夏燚回头看他。
“…没有。”
十分钟后，夏凌盯着面前那碗糊成一团的面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夏燚坐在对面，一脸期待：“尝尝，我加了鸡蛋。”
夏凌小心地挑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咸得发苦，还带着一股焦糊味。
“…好吃吗？”夏燚问。
夏凌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嗯。”
夏燚松了口气：“那就好，锅里还有。”
夏凌：“……”
——
第二天，语文成绩出来了。
“夏凌，99分，全班第一。”老师念到这个名字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尤其是作文，写得非常好。”
全班响起一阵掌声，夏凌走上讲台领试卷。路过顾霆的座位时，他听见一声轻哼。
“顾霆，”老师的表情瞬间阴沉，“6分。”
教室里一片哗然。
“作文零分，”老师把试卷拍在顾霆桌上，“’读书屁用没有’？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霆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实话实说。”
“放学留下来！重写！”
“哦。”
下课后，夏凌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批改试卷。等他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顾霆一个人，正趴在桌上睡觉。
夏凌本想直接离开，却在路过顾霆座位时，瞥见了那张被揉成一团的作文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纸上除了那几行潦草的字，背面还画了一个小人——戴着眼镜，板着脸，活脱脱一个迷你版夏凌，旁边写着“书呆子”三个字。
夏凌的嘴角抽了抽，把纸团放回桌上。
“偷看别人东西不太好吧？”顾霆突然抬头，脸上还带着睡痕。
夏凌面不改色：“它掉地上了。”
“哦～”顾霆伸了个懒腰，“所以，大学神要来教育我读书的重要性了？”
“没兴趣。”夏凌转身要走。
顾霆一把拉住他的书包：“等等。”
夏凌回头看他。
夏凌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回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给。”
顾霆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是夏凌整理的作文模板和经典素材，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
“这…”
“爱用不用。”夏凌拎起书包，“我回家了。”
顾霆盯着手中的笔记本，突然喊住他：“喂！”
夏凌停下脚步。
“…谢谢。”顾霆的声音很小，但夏凌听见了。
他没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出了教室。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顾霆低头翻看着笔记本，突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小字：「知识不能保证你得到什么，但能保证你不失去更多。——夏凌」
顾霆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