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珩。
少年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手里的长剑挽起漂亮的剑花,剑光如练,在晨曦中划过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剑风过处,卷起地上的落叶,红色的枫叶随着他的剑势翻飞舞动,仿佛成了少年剑下最热烈的点缀。
谢晚昭看得入了迷,竟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直到裴珩收了剑势,长剑归鞘,额上沁出薄薄一层细汗,她才如梦初醒,忍不住大声抚掌喝彩。
“好!好俊的剑法!”
裴珩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谢晚昭,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方才练剑时的那股子凌厉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沈……沈娘子,你醒啦?”
谢晚昭笑着几步走了过去,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与欣赏,“裴郎君,你这剑舞得可真好看,跟画儿里的人一样。”
被一个小娘子如此直白地夸赞,饶是裴珩脸皮再厚,也有些扛不住了,一张俊脸泛起可疑的红色。
“咳,哪里哪里,就是随便练练。”他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心里却乐开了花,“对了,我那小厮元宝,天不亮我就让他快马加鞭去前面的镇上报官了。算算时辰,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带人过来。”
谢晚昭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他腰间佩剑上。
剑身修长,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裴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心念一动:“我看沈娘子你昨日踹人的那几脚,也挺飒爽的!颇有几分侠女风范!要不……你也来试试这个?”
说着,也不等谢晚昭回答,他解下腰间的佩剑,手腕一送,竟是直接将长剑朝着她抛了过来。
“啊?哎!”
谢晚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剑柄入手,一股沉甸甸的重量猛地往下一坠,她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好家伙,这玩意儿也太重了!
那剑身入手极沉,谢晚昭憋着一股劲,双手握着剑柄才勉强学着方才裴珩的样子挥舞起来。
谈不上什么章法,更无半分轻灵可言,只是凭着一股蛮力胡乱劈砍,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可偏偏是这股蛮力,带起的剑风竟也呼呼作响,将地上几片枫叶卷得乱飞。
谢晚昭不服输地跟那剑较着劲,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额上也见了汗,眼神却亮得惊人。
裴珩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有天赋!”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寻常女子,别说舞了,拿起我这把玄冰都费劲!你这、你这简直就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啊!”
他越说越兴奋,围着谢晚昭转了两圈,啧啧称奇:“等到了汴京,你要是乐意,我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我亲自教你!”
“此话当真?”谢晚昭眼睛一亮,把剑还给裴珩,娇俏地歪了歪头,“那拜师礼不能少吧?我可穷得很呢。”
“要什么拜师礼!我还要请你吃饭呢!”裴珩拍着胸脯,豪气地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枫树下笑作一团,气氛正好。
一道清冷的视线却如芒在背。
谢晚昭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沈确一言不发地站在院子入口的廊柱下。
他本是出来寻她的,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她与旁的男子在枫树下相谈甚欢,笑靥如花,那笑容明媚得有些刺眼。
沈确就静静地站在阴影里,晨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股子化不开的清冷。
谢晚昭冲沈确甜甜一笑:“阿兄,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又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裴珩。
“既然裴郎君已着人去报官,我们就不多做逗留了。”他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早些上路吧。”
裴珩听了这话,顿时急了,“哎,沈兄,别啊!这就要走?好歹等官差来了做个见证啊!再说了,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事,也算是有缘,不如……”
“阿兄说的对,”谢晚昭打断了裴珩的话,她能感觉到沈确的不悦,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股不悦从何而来,但还是下意识地站到了沈确这边,“我们还要赶着去汴京,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她转向裴珩,歉意地笑了笑:“裴郎君,多谢你昨夜出手相助,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她拉了拉沈确的袖子,示意他走。
“这……唉!”裴珩看着他们决绝要走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
就在这时,驿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人声。
“大人,就是这里了!”
是元宝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元宝领着一队穿着官服的衙役,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裴珩见状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为首的捕头说了,又指了指沈确和谢晚昭,说是同遭此劫的苦主。
那捕头听闻竟是黑店害人,还牵扯到平江侯世子,顿时不敢怠慢,对沈确和谢晚昭也十分客气,只简单问了几句,便将那还捆着的赵二虎给押上了囚车。
一场风波,总算尘埃落定。
沈确见状,便不再停留,对着裴珩疏离地拱了拱手:“裴世子,此间事了,我与舍妹便先告辞。”
说罢,便拉着谢晚昭转身去后院牵他们的驴车。
“哎,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叫我阿珩就行!”裴珩处理完事情,见他们真的要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沈兄!沈娘子!等我一下!”
裴珩跑到两人面前,气息微喘,一张俊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既然你们也是要去汴京,我也是要回汴京,这前路漫漫,匪患横行,一个人走多不安全啊!”
“不如咱们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们放心,我骑马,可以走慢点等等你们的驴车!绝对不嫌你们慢!”
谢晚昭本就觉得这趟路途枯燥,昨夜又经历了这般凶险,正愁路上再遇上什么意外。
裴珩的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
且不说他身边跟着人高马大的小厮,就他那一身俊俏的剑法,看着就让人安心。
更何况,这少年郎生得好看,性子又有趣,一路同行倒也不错。
不待沈确开口,裴珩生怕被拒绝,又连忙补了一句,语气诚恳。
“再说了,你们也算是我主仆二人的救命恩人,这大恩大德,我裴珩不能不报!就让我护送你们一程,也算是我报答这救命之恩,如何?”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们,充满了期待。
沈确望着他那张真诚到毫无城府的脸,到了嘴边的拒绝,竟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他知道,裴珩是好意。
正当他犹豫时,身旁的谢晚昭却欣喜地开了口。
“好啊。”
清脆的毫不犹豫的一声应答。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确清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