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罗毅知道,这些老外弄的所谓鹅肝,就是大城市西餐厅里那个有名的“法式鹅肝”。
谁想得到啊,那些大城市里上流社会的人,端着高端红酒吃的法式鹅肝,原产地居然就是溪城这么个小县城?
“神他妈的西餐!”罗毅跟着陈玉坤一起吹牛埋汰老外。
“老外那点饮食文化,跟咱们中国几千年的吃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片荒漠。”
“罗哥你是没看见,老外吃的不行,杀鹅那是真利索,全是流水线作业。一整只鹅进去,出来就变成零碎了……”
陈玉坤在这落后的小县城里,头一回见识到流水线作业,觉得特别新奇。
“你们厂里现在还收大鹅吗?”
“收啊!咋的,罗哥你家有鹅要卖?直接来找我,我给你定个高等,一只怎么也能卖上三十块左右。”
陈玉坤说得挺爽快。
托他后爹的关系,他被安排在新鹅厂的收购部门,手里有点小权力。
“高等?老外收鹅不按重量算吗?”
“罗哥你不知道,老外最看重的就是鹅肝,别的都是顺带的。他们就只看鹅的个头定等级。”
“不过你放心,你的鹅拿来,我肯定给你报高等!”
陈玉坤说话带着点吹牛的劲儿,但他这人其实挺靠谱,答应的事一般都能办到。
罗毅点点头,又问:“他们收鹅限制数量吗?”
“限制?这破厂刚开张,老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正缺鹅呢!”
“现在流水线上的工人天天闲着没活干。咱们这附近又没什么大型养鹅场供货,他还限制个屁啊?”
“操他大爷的,真要是有鹅送上门,那两个老外不得乐坏了?他们还敢限制?”
初中那会儿,罗毅和陈玉坤是同桌。
上近代史课的时候,他俩没少为那段被外国人欺负的历史憋屈。
所以到现在,两人对外国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从陈玉坤的言谈举止里,罗毅总能感受到那股朴素的爱国情感。
当然,后来网上也有些站不直腰的人,说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
可对罗毅来说,老子就狭隘了,怎么着吧?
“老陈,我这边打算倒腾一批鹅,你那儿是不是都能收?”
罗毅和陈玉坤骂完老外,聊回了正事。
“收,你倒腾多少,我收多少。量少的话,我还能给你定个高等。”
“要是太多,出入一大,那就不一定行了。”
陈玉坤牛皮虽然吹出去了,但该清醒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这你放心,该是啥等级就啥等级,不让你为难。只要你确定能收就成。”
“那肯定收啊!老外这些天还发动厂里员工找鹅源呢。”
“都是上班的人,谁乐意管他们那些破事儿?有工资拿不就得了。”陈玉坤这话说得带点油滑。
罗毅明白,这是不少上班族惯有的态度。
那个年代,大锅饭的日子刚过去没多久,很多人还停留在“混一天是一天”的思维里。
多年以后,他们中间会有不少人反应过来,自己其实错过了一个发笔小财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罗毅得抓住。
和陈玉坤把鹅的事敲定之后,俩人又喝酒吹牛,直到天色擦黑,才一块儿往家走。
走到家门口,看见旧木窗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
夏天窗子都开着,隔着纱窗,能听见母亲蹬缝纫机的“踏踏”声。
罗毅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静静的看着母亲在屋里低头认真做衣服的样子。
想起当年上学的时候,他从没好好留意过母亲是怎么干活、怎么工作的。
如今重来一次,看见母亲还这样年轻,身体还这样硬朗,罗毅心里一阵滚烫。
“妈,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让你再这么辛苦了!”
也许是目光太专注,朱小琴忽然停下缝纫机,抬起了头。
一眼瞧见窗外傻站着的罗毅,她拍了拍胸口骂道:“小犊子,杵在窗口干啥?吓我一跳!咋不进屋,是不是又喝多了?”
她边说边往外走,是真怕儿子喝多了难受。
罗毅赶紧推门进去,正好和迎出来的朱小琴打了个照面。
“妈,我没喝多,就是看你干活……太辛苦了。”
朱小琴一愣。
她这儿子向来浑不吝,脾气倔,从不会说这么贴心的话。
只这一句,她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妈,你等着,我绝不让你再这么累。”罗毅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妈信你。你好好上学,将来毕业找个好工作,好好干,妈就知足了。”
天底下的父母,大多都是这样。
不图孩子多大出息,只盼他们工作稳当,日子平安富足。
躺在大铁床上,听着里屋朱小琴继续做衣服的“踏踏”声,罗毅怎么也睡不着。
“妈,明天我就开始赚钱,你就瞧好吧。”他在黑暗中攥紧拳头。
这一回重生,他已经在心里画好了自己的行动蓝图。
……
早上五点钟,罗毅就醒了。
正在放暑假,朱小琴也就没特意早起做早饭。
听见儿子屋里有动静,她在里屋稍微提了提嗓门说:“儿子,妈没做早饭,你要是饿了就去外头吃一口。”
罗毅听了微微一怔。
在他穿越回来之前,早就习惯不在家吃早饭了。
今天一早起来,身体本能地就想着往外走。
直到听见妈妈说话,他才猛地回过神,自己已经回到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年纪。
还好,昨天跟陈玉坤吃饭只花了五十多块,
现在兜里还剩下一百四十多块钱。
罗毅朝着老妈房门方向应道:“妈,您再睡会儿吧,我出去找点好吃的。”
“今天同学家办升学宴,我直接过去就不回来了,您别惦记。”
“行,妈给你拿点钱,升学宴得随个份子吧?”
“妈,不用。”罗毅赶紧拒绝。
“我们同学之间不兴随份子,就是凑一块儿吃吃喝喝。您多睡会儿。”
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来是怕妈妈翻他包发现钱丢了,二来更是因为朱小琴年轻时做裁缝挣辛苦钱,太拼了。
每天都熬到后半夜两三点才睡,清晨五点又要爬起来给他做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