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在一片寂静中，置业顾问小声提醒：「请问是谁来付款。」
女儿终于从错愕中反应过来
「爸，你快点付钱吧，我这都签好字了。」
可林铭却站在那里像个雕塑一样迟迟没有反应。
众目睽睽之下，女儿有些挂不住脸了。
「爸，你发什么愣呢，难道你的钱都在妈妈那里吗？」
这句话终于给了林铭一个合理的台阶，他赶忙顺坡下驴：「对对，我的钱都给了你妈，没想到你妈用来买商铺了。」
女儿仿佛松了口气般怨恨地看向我。
「妈，你怎么能拿着爸爸的钱随便乱花呢，说好了这是给我买房的。再说你买商铺有什么用，不赚钱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败家。」
「整天围着家务转，爸爸给你开了工作室自己也干不起来。现在更是拿着给我买房的钱乱花，为什么你总是给我们女性拖后腿。」
我看着女儿和林铭站在一起，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悲凉。
「谁说我的工作室是你爸给开起来的？你爸五年前就被裁员了，在家闲了两年才找到工作，现在一个月六千的月薪能给你攒出全款房？」
看着林铭尴尬又着急的脸色，我只感到一阵痛快。
「我养着全家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被你污蔑。你这样瞧不起我，那你自己又为生活奋斗过什么？就连你的工作都是我托朋友介绍的。要不是我的关系，你甚至连转正都不能通过。」
女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可很快她就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
「我差点忘了，像你这样自我贬值的女人最擅长雌竞。」
「因为你一直过得辛苦，姥姥家重男轻女从不在意你，所以你就把怨气都转嫁到了我的身上吧？」
「你嫉妒我过得好，见不得我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房子，更看不惯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就希望你受的苦我都受一遍，这样你才能心理平衡。」
女儿笃定地看着我，眼中更无半点温情。
「所以你总想教我做饭，时不时就让我干点家务，就是在平衡你心中的不甘。你想像打造老妈子一样的规训我，可我偏不！我才不会像你这样伺候一家子呢。」
我愣在那里，心口像插了一把长满倒刺的尖刀在不断搅动着。
虽然知道女儿心中对我有些瞧不起，但我以为她是因为慕强情绪。
可没想到，她竟然认为我是在嫉妒她，在规训她，甚至想看着她受苦才会心中痛快。
我想起了自己的家。
父母偏爱弟弟，家里偶尔吃点好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明明考上大学可因为弟弟学习不好，他们就坚决反对我去读书。
要不是我四处借钱凑齐了学费，恐怕连如今开工作室的手艺都不会有。
所以开放二胎后我坚决不肯再要孩子，我要让我的女儿成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哪怕婆婆思想封建一直念叨着要孙子，哪怕林铭也时常劝我再生一个，我都顶住了压力。
我就是希望，我曾经受过的不公，心中的不甘，所有的困难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的身上。
我是那样热切地期盼着她能幸福啊。
可是，哪怕我只是让她学着自食其力，在我工作忙碌的时候能自给自足都成了迫害她的理由。
这时林铭也开始向我施压：「赵岚，赶紧来付钱。你怎么这么扫兴，女儿生气了我可不帮你求情。」
他太知道如何拿捏我了，女儿就是我的生命，我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呢。
可这次不同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不想让女儿难过那你就自己刷卡，不是在女儿面前一向喜欢充面子吗，这次我不会再给你填里子了。」
「还有，最近我会搬到工作室。你们作为独立的人应该能做到自食其力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6
林铭这样的人品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
以前总想为女儿支撑着这个看似完整幸福的家，现在女儿已经彻底伤透了我的心，那这个家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只是我赚的钱怎么能白白被林铭分走一半呢，我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盘算着怎样才能在离婚的时候最大程度保留我自己的权益。
就在这时，我听到开锁的声音，林铭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进了家门。
「今天不知道赵岚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女儿生气都不管了。说好的买房她付全款，女儿都答应写我的名字了，没想到最后赵岚给自己买了个商铺，她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打鼓，难道林铭有什么瞒着我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林铭自信地继续开口。
「妈，这件事你别着急，我看还是得从女儿身上入手。只有女儿闹起来赵岚才会妥协。」
「反正房子会写我的名，到时候我再过户到儿子名下不就行了，等她发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反正房子也买了，她年纪也大了，只要有女儿在就算她闹腾也不会离婚的。」
儿子？！
我震惊地愣在那里，难道说林铭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
我环视一周想找个能藏身的地方，不能让林铭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客厅的谈话还在继续，林铭一副稳操胜券的口气。
「妈你放心，我这边很快就能搞定，不就是一套房子吗。现在赚钱那么难，我要是离了婚还怎么从赵岚那儿拿钱贴补你啊。以后咱还得给你大孙子攒彩礼呢。」
「至于丽丽你就先让她安安稳稳地呆着，有儿子在她担心什么。等赵岚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们再离婚，高低能分她一半财产。」
「对了，我现在拿上东西得赶紧去女儿公司安抚她一下，不然这死丫头怎么跟她妈妈闹。」
说完他又很快出门离开了。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听到脚步声由近及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刚林铭说的那个丽丽，不就是他给婆婆雇的保姆吗。
婆婆两年前突然说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林铭便跟我商量着雇个保姆。
我没有多想，从收入中拿出一笔钱给他用来找保姆。
之前丽丽来的时候就带着个孩子在身边，他们都说丽丽命苦，离婚后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我共情每一个母亲，便给她的工资又多涨了一千块钱，就是希望能让她给孩子买点衣服和吃的。
没想到这居然是她和林铭的孩子。
难怪林铭时不时就去婆婆家吃饭，原来是一家三口团聚去了。
自己的善意竟然被当成大冤种，帮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我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有了一种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惊喜。
如果林铭真的有了私生子，那我岂不是能最大程度地保护我的财产了。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啊。
7
我快速收拾好行李搬到了画室，既然要开疆拓土，那这段时间可有的忙了。
中途还不忘去了一趟婆婆家。
婆婆看到我一脸厌恶：「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妈妈的，不是说给我大孙女买房子吗，怎么最后成了给你自己买商铺了？」
「哪个母亲不是紧着孩子的需求先来，当初你和小铭结婚，我也是同意你们搬出去，自己住在老房子里的。」
她说的那么委屈，好像自己做了多大的牺牲似的。
当初结婚说好的买婚房，可到最后迟迟没有兑现。
婆婆家房子太小，想到有了孩子更没有空间，我便和林铭搬了出来。
从租房到攒钱买房，慢慢地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打拼，可到头来林铭竟然做出这样背叛婚姻的事情。
我环顾四周，为了让婆婆住的舒服，去年我拿钱刚刚把这个老房子装修了一遍，此时一派温馨明亮的模样。
自己明明做了那么多，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还是女儿说得对，人得觉醒，不能只讲付出。
我不急不慢地开口：「买房的事不着急，我这边生源越来越多，得先赚钱才行。到时候赚够了咱就买个一百五十平以上的大房子，也让女儿有个安身立命的家。」
「一百五十平？」刚刚买菜进门的丽丽正好听到了。
她身边上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以前不觉得，现在仔细观察，这孩子跟林铭长得还真像。
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眉眼简直如出一辙。
丽丽顾不得哄她的宝贝儿子，赶紧热切地迎了上来：「赵姐你刚刚说要买大房子吗，那可真是恭喜啊。」
我弯了弯嘴角：「哪有那么快，我现在扩大了工作室，学生也越来越多，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买了。」
丽丽高兴地喜上眉梢：「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事业好，我也能跟着沾光，到时候我也跟着去参观参观吧。」
我无视掉她眼中暗藏的得意，笑意盈盈地招呼那个小男孩。
「当然可以啊，带着你儿子一起去住几天都行。来，阿姨买了糖果送给你吃。」
小男孩刚刚还围着婆婆撒娇呢，这会儿看到我招呼马上跑了过来。
「糖果在哪，快点给我。」
呵，跟林铭一样看到东西就眼睛发光。
我把他拉到一边拿糖果，顺手悄悄薅了两根头发。
许是看我志得意满的样子给他们买大平层的信心，临走时就连婆婆都难得地给了好脸色。
「赵岚啊，要是工作室忙就先不着急回家。现在赚钱最重要，早点给我孙女买房才是正事。」
我答应着，马不停蹄带着提前准备好的林铭的头发一起送到了亲子鉴定中心。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重获自由，心中忍不住激动起来。
就在这时，女儿的电话打来了。
「妈，你怎么还没完没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家了吧。我现在都没饭吃饿瘦五斤了，哪有你这么当妈妈的，连孩子都不疼。」
这话说得跟婆婆简直一模一样。
我心疼的孩子的时候，说我是围着家庭孩子转的老妈子。
现在我远远地离开又开始嫌我不照顾家庭。
合着她可以觉醒不做家务，我觉醒就不可以了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无非是掩盖自己的自私罢了。
8
「爸爸都跟我说了，他这两年赚的少你就开始嫌弃，但之前他的收入可都是给了你啊。」
「你就这么把他的积蓄拿出来买了商铺，还搞什么离家出走让我们连饭都吃不上。我真搞不懂，你事业不行也就算了，就连家务都做不好吗。」
我打断了女儿的喋喋不休。
「你不是说女性要觉醒吗，不是说不能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一大家子吗。我现在觉醒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反倒抱怨起来了？」
女儿沉默了一会儿后仍不服气。
「我们新女性虽然不做家务但可以独立自主的，你离开爸爸根本活不下去。」
我笑得更加畅意。
「你就是靠每个月四千的工资来实现独立的吗，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哪来的自主？」
「而且，离开你们我过得很好，现在活不下去的是你。」
女儿咬牙切齿道：「我要让爸爸和你离婚，到时候失去倚仗你就知道生活有多艰辛了。」
「求之不得。」挂断电话，我连最后一丝亲情也在无形中被斩断了。
鉴定结果出来的时候，一直不联系的林铭终于来到了工作室。
「赵岚，看看你把女儿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她说既然你不想回家那就让我跟你离婚。」
他虽然说着气愤，但整个人确实毫不在意。
我点了点头：「那就离婚吧。」
林铭有了一瞬间的愣怔，很快他抿了抿唇道：「这可是你提出来的，既然离婚那就得分家产。女儿肯定是要跟我一起生活，虽然你不用给抚养费了，但答应好的房子总要买吧。」
「正好，这个老工作室归你，房子归我。至于你新买的商铺赶紧买了给女儿买一套房子。我们一家三口都能分到自己应得的一份，这样总合情合理的吧？」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啊。
我二话不说就把鉴定结果甩了出来。
「到底是给女儿买房还是给你儿子买房？你怎么好意思提出跟我平分财产？」
林铭脸色骤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平静地看着他。
「所以你们才是一家三口，利用女儿拴住我当供养你们的冤种。如果我们对簿公堂的话，你不仅分不到一分钱，还要把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全都还回来。」
「你是想净身出户呢，还是打算打官司？哪一项我都可以奉陪。」
林铭沉默了。
但没过多久，他就做出了选择。
「我可以净身出户，但女儿必须要跟着我。」
「你那么疼孩子，不还是要给她买房？不然你能受得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啊。
我假装着急：「女儿不会跟着你的。」
林铭终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其实女儿说得对，从你被家庭和孩子紧紧捆住时，就不会再有其他选择。」
在我的气急败坏下，林铭胜券在握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想笑。
这个觉醒的新时代闺女，我才不想要呢。
9
女儿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高高兴兴跟着林铭搬去了奶奶家。
临走时还不忘再恶心我几句。
「奶奶家可是有保姆，以后我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还是爸爸有能力把我们养好，以后你就后悔吧。」
我赶紧摆手，让她赶紧从我家里离开。
世界终于清净了。
新的商铺也装修的差不多了，按照这个面积我可以招两倍的学生。
从最基础的宣传单页，到老同学的介绍，再到一批批的口口相传。
很快新的教室就坐满了学生。
我拿起画笔，在工作室画下五彩斑斓的世界。
那也是我笔下开启的新的人生。
可女儿终究是不让我如愿的，她的电话很快打来。
「你不是说好要给我买房的吗，反正你的工作室也招不齐学生，赶紧卖了给我付房款。」
「如果再不同意，我就绝食。」
我无所谓：「你不是觉醒了吗，难道不应该自己赚钱买房？你想绝食就绝食吧，我这边太忙了，到时候自己打120。」
女儿不甘心，在她不断的电话和信息攻势下，我终于把她给拉黑了。
听朋友说，她辞掉了工作，说收入太低根本不能养活自己。
我内心毫无波澜。
现在就业那么艰难，正好让她看看象牙塔外的生活是怎样的真实。
终于，女儿按捺不住跑到了工作室。
看着热热闹闹的课堂，她久久地愣在那里。
「怎么可能，不是招不齐学生的吗。。。」
我奇怪道：「你爸爸说我这边没有生源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么大了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吗。」
眼见为实，不论再怎么难以置信，最终她还是明白了。
「妈，其实我后悔了。」
女儿看着我泪光盈盈。
「搬走没多久我就发现原来，爸爸和那个保姆一直有不正当的关系。那个家本来就小，却一下子住了五口人，我不想看到他们就想搬出去。」
「可是我的收入太低根本付不起房租，爸爸说想搬走只能让你把钱拿出来给我买房。」
她越说越伤心：「妈，我没想到原来你说的才是对的，你的事业真的蒸蒸日上。你给我买套房子好吗，不用太大，只要几十平就可以。」
「你现在不是可以赚钱了吗，我真的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10
我看着女儿问道：「你想买房写谁的名？」
女儿不假思索道：「暂时先写爸爸，等我快结婚的时候就改成我的名字。」
我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林铭要求必须写他的名字吗，因为那个保姆的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看起来他好像在为你争取权益，实际上都是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
女儿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半天，终于冲了出去。
晚上正休息时，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女儿居然动手弄伤了林铭。
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痕迹只要用心观察实在太容易了，女儿当天回去后就发现了破绽。
尤其是她发现奶奶对保姆的儿子和对自己完全不同的态度后更是气血上涌。
想到自己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分明都是爸爸的恶意挑唆才导致的。
本来她是多么幸福的小公主。
夜深人静时，仇恨终于占据了上风。
当尖刀刺下的时候，林铭刚好惊醒。
经过抢救林铭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一条腿却彻底废了。
在他们拒不和解下，女儿还是被抓捕归案，最终以故意伤害罪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去看她的时候，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子此刻变得十分邋遢和迷茫。
看了好半天她才认出我，接着就痛哭流涕起来。
「妈，我真的后悔了。等我出去了搬回家好吗，林铭他不是我爸爸，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私生子啊。」
我定定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而后悔？」
女儿咬牙切齿道：「我就不应该相信林铭，是他毁了我。他利用我来为自己牟利，最后却想随便抛弃。」
「我应该跟着你，那时候我过得多幸福啊。」
我摇了摇头：「你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觉得没有保姆伺候你让你过舒服的生活而已。」
「好好改造吧，在这里你一定能学会什么叫真正的独立。」
走出大门的一瞬，光明和阴影仿佛两个世界。
我擦了擦眼泪，重新进入车水马龙的洪流。
今天下午还有课，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每一天我都要好好度过，为自己真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