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孟明萱言辞恳切，棕褐的眼眸澄澈。
微光透过层叠枝叶，照在她面上，那双清澈的眼眸迸发出如琥珀般的光亮。
那折射出的光芒蕴藏着期许、迫切、热烈。
那样炙热的目光反令元美人面露怯色，鹅蛋小脸上血色顿失，两弯柳眉紧蹙，垂首不语，步履未停。
见她有犹豫之色，孟明萱又道：“自然，美人可多想想，不急于一时。”
“萱儿姑娘。”
话音方落，旦闻元美人鹂音又起。
孟明萱抬首望去，却见她目露疑色。
“你先前也说，是淑嫔娘娘身边的人，可娘娘向来不喜旁人争宠，你为何又要帮我？”
元青禾太晓得自己的处境。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深厚的资历、没有万贯家财。
甚至囿于内院，见识也不比旁人多。
这样的她，凭何与旁人抗争？
又凭何得到他人帮扶？
她不善主动出击，但仍有避害之策。
这个问题，也叫孟明萱一时间不知何解。
她总不能就此将一颗心捧出来，告诉她，自己恨透了淑嫔，想置她于死地吧？
于是，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烈烈北风袭来，吹散天际阴云，天光大亮。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而后是一道道嬉笑女声。
——有人来了。
元青禾遂莞尔笑言：“既然萱儿姑娘无法回答，那恕我婉拒你的好意了。”
言毕，她转身欲离。
却在将行时忽顿住了脚步，回首看一眼孟明萱，道：“今日你与我说的话，我不会告诉旁人，你大可以放心。”
“多谢。”
目送倩影隐匿于树影绰绰间，孟明萱长吁一口气。
也罢，也罢，毕竟是初次相见，她不信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思绪翻涌间，小婵已一路小跑而来。
小妮子身手敏捷，未等孟明萱反应过来，圆润温暖的物件已被塞入怀中，垂眸瞧去，竟是一只汤婆子，外罩一只玉色暗梅花纹罩子，入手尚有些烫，应当是才灌了热水。
“莲儿姐姐说您身子尚弱，务必拿个汤婆子捂着手才好，于是才烧开了热水，便灌了一个吩咐奴婢给您拿来，这不，奴婢一刻都不敢松懈，还热乎得很呢！”
见她咧嘴笑得灿烂，饱满圆润的额头却布满细汗，孟明萱扬唇，捏着帕子抬手为之擦拭，心疼道：“你呀，可别跑那么快了，瞧给你喘的。”
“嘿嘿，这不想着您么！”
稍调整了喘息，小婵才留意到四下无人，不免疑惑：“咦？元美人呢？”
“美人主子瞧着时辰不早，已经回去了，咱们也快些采集完便回去吧。”
此行目标既然已经离开，孟明萱也不必在消磨辰光。
两只白瓷瓶装得满满当当，两人一人捧着一只，一前一后回了私殿。
彼时莲儿正坐在廊下纳鞋底，她的五官本就生的圆润，此刻温柔的神情，竟为她增添三分神性，而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则像是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她撇下手中针线起身去迎。
“姑娘可回来了，早膳已经送来，您先去用，这水奴婢帮您去放着。”
“大人可回来了？”
她问莲儿道。
莲儿才将昨日小婵磨破的鞋底纳好，闻言抬头，答道：“刘公公才去，朝中动荡，这个时辰，大人怕是才下朝，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
那正好。
昨日才夸下海口，要拿这梅间雪水泡茶，她自然不能食言。
“那你且去将今早采集的水烧开了，好给大人泡茶。”
末了，还不忘添一句。
“记得再备一碟牛乳糕。”
“哎。”
待孟明萱预备下点心茶水，已到了午膳时辰。
她拎着食盒便绕去书房。
才至门口，却见庭院无人。
孟明萱提着裙摆上前，正打算敲门，却闻门缝中传来两道男声。
二人似乎正谈论着什么。
一想到裴璋那性子，她便有些惶恐。
若自己继续在这儿待着，不被发现倒还好些，若被发现了，无论她听没听到，以裴璋的脾气，都不会轻放了她。
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见过的那些撞破裴璋秘密的人的下场，她不由得虎躯一震，转身便要离开。
可谁知，一个名字的出现，令她顿住了脚步。
此时，屋内。
才下早朝，裴璋还未来得及换去身上官服。
骨节分明的手掌揭开描金香炉的盖子，又自架子上取下一盒香料，用勺子挖了些许，熟练地打开火折子点燃。
顷刻间，冷香盈室。
高旭跪在堂下，未得主子准允，不敢发话。
直至落座太师椅上，裴璋方懒懒抬起眼皮。
“已过七日，燕儿的踪迹，可有消息？”
“回大人，前去探听消息的探子说，三日前，京畿一带有士兵曾见过燕儿姑娘踪影，但正巧碰上流民闹事，只一瞬间，便找不到人了，如今……还没有下落。”
“废物。”
裴璋的嗓音依旧清冷如不化寒冰，两弯淡眉微微蹙起，眸底涌上一抹寒光。
屋内气压骤降，高旭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忽地，深深叩首，直至额头抵地。
“大人恕罪！是属下无能！”
“继续找，务必要将人找到。”
“是。”
交谈间，裴璋提笔在画卷上落下最后一点浓墨，将画中人眉眼填补。
历时数月，他终于将那双记忆中的眼膜描摹出来。
仔细端详片刻，又道：“去将这画放起来吧。”
“是……
高旭此时才敢起身，自裴璋手中接过画，小心翼翼收起。
正欲出门时，却听裴璋发出一声无奈喟叹。
“真像，只可惜终究是……除却巫山非云也。”
当高旭出门时，孟明萱已经不在门外。
回别院的路上，脑海中依旧反复回荡着裴璋的话语。
方才裴璋是说……她像燕儿么？
她早知裴璋对于燕儿的牵挂，毕竟，那是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怀？
可她竟从未想过，自己之所以能留在裴璋身边，竟是因为与燕儿的相似。
除却巫山非云也……
呵，好一个除却巫山非云也。
是啊，心中早有牵挂，旁人就是与之再像，也终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