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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
“妈,不用了。”
我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
“这是我最后一次疼他了。”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所有求生的意志。
冰水疯狂地涌入我的身体,带走我最后一丝温度。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看到妈妈拿出手机,焦急地打电话给医院。
“护士,我是林朗的妈妈,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烧退了吗?”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退了?真的退了?!”
“太好了!太好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是喜悦的泪水。
爸爸也凑了过来,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把所有的灾都让这个丫头受了吧!只要我儿子能好好的!”
他们沉浸在儿子得救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被他们按在水里的女儿,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死了。
就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晚上。
死在了我亲生父母的手里。
他们确认弟弟的烧退了之后,才想起了我。
妈妈试探性地推了推我。
我一动不动,像一尊冰雕。
她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没有了。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爸爸也愣住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爸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死了?”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麻木。
“死了也好。”
她喃喃自语。
“省得她再克小朗。”
爸爸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报警,没有叫救护车。
他们只是找来一张破旧的草席,把我冰冷的尸体从水缸里捞出来,草草地裹上。
然后,爸爸把我扛在肩上,趁着夜色,扔到了村子后面的荒山里。
那里是乱葬岗。
埋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做完这一切,他们拍了拍手上的土,像是扔掉了一件无用的垃圾。
然后,他们赶去医院。
去迎接他们“康复”的宝贝儿子。
我的尸体躺在冰冷的泥土上,很快就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
就像我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我没有去天堂,也没有下地狱。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被困在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里。
我看到弟弟的烧确实退了。
第二天,他就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爸妈围在他床边,嘘寒问暖,喜极而泣。
“小朗,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弟弟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看着爸妈,问了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姐呢?”
爸妈的表情僵了一下。
妈妈立刻笑着说:“你姐啊,她看你好了,就放心回学校了。”
“她说让你好好养病,等出院了再来看你。”
弟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信。
“是吗?”
“我好像梦到你们把她带回家了。”
“她还哭了。”
爸爸的脸色变了变,连忙打断他。
“你烧糊涂了,做的梦吧。”
“快喝汤,你妈熬了一晚上。”
弟弟没有再问,但他眼里的疑惑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