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的马哈鱼》第9章 万能的木板车
正孝惊讶的看着乐笙，半天硬是没反应过来，心想：我这肚子涨的像个大气球一样，坐在摩托车上！这一路估计得花一两个小时！那还不把我这肚子挤爆炸了啊？！自感诧异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乐笙。袁莜也不解的想着：这还不如坐票车去了，人还不受罪。
乐笙看着二老惊讶的表情，赶紧解释道：“爸，我没有让你去坐摩托车，我是说骑摩托车带着你去。”
正孝诧异地说：“那还不是要坐摩托去吗？”
乐笙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让我哪个表哥骑着摩托车，然后一个人坐在后座上，用手拉着咱家的板车，板车上铺好褥子，冷的话盖上被子，爸，你在板车上面睡一觉就到医院了。”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正孝木楞楞地回答道：“哦，哦，行行行，这没问题，挺好的，就这，就这。”
随后乐笙去收拾板车，袁莜去炕上找褥子和棉被，袁莜找完被子，又骑着车子去同村的大姐、四姐家找人帮忙。最后大家都订好时间，明天五点整准时从家里出发去医院。
第二天一早四点半，乐笙大姑家的儿子孝候就来敲门了，四姑家的儿子柏岩瑯是在大家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时才过来的。解释着说道：“昨晚打了一夜麻将，刚睡醒。”
大家站在院子里，乐笙和孝候把正孝扶上了铺着两层褥子的板车上。孝候早就借来了摩托车在门口威武地立着，像一只等待着主人发号施令的大藏獒。这时柏岩瑯钻到院子西面的牛棚里不知在找着什么。孝候朝他叫着：“瑯娃，你找什么呢？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了，快点，快点，别磨叽了。”
柏岩瑯磨磨唧唧的说道：“来啦来啦。”他手里拿着两条麻绳，麻绳拖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跑了过来。
刘孝候问道：“你拿个那干什么呢？”
他说道：“把板车扶手绑在摩托上稳妥些。”
孝候没好气地说道：“求来，那板车上不是有背带吗？要那干求来。”
他没理会他，对乐笙说道：“乐笙，来，咱把板车绷好了，让舅舅坐在上面稳当点。”
孝候弯下腰，背对着他，双手像端碗吃饭一样，轻轻的就把扶手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拉着，也不管他绷没绷好。他把板车拉到门口后又慢慢地放下扶手，去发动摩托车。他骑上摩托，熟练地用脚连蹬了几下，站在旁边的袁莜紧张地问孝候：“候娃，这摩托不会发不着了吧？”
孝候说道：“没事，我没加油呢，多踩几下热热车。”说着便用力猛蹬了一下，摩托车便“突突突”的发动了。
他骑在摩托车上，往后扭着头催促着柏岩瑯：“琅娃你快点呀，快点。”
袁莜也帮忙绑着麻绳，最后柏岩瑯坐到摩托车后座上，背上挎着板车背带，双手扶着板车扶手，那两条临时麻绳被绑在摩托车的后保险杠架子上，准备出发。孝候转过头对乐笙说道：“笙笙，要不你也坐到板车上吧，我这没问题，你坐到后面还能照顾着你爸。”乐笙答应着上了板车，柏岩瑯欲言又止地耸了耸肩膀，用手调整了一下背带，四个人就这样驶向了市中心医院，袁莜是后来乘着公共汽车赶过去的。
孝候骑着摩托拉着木板车，低速行驶在通往市里的柏油马路上，路两旁大杨树的树干光秃秃的朝着天空，路基下面落满了干枯的树叶。
由于栓了两条麻绳，柏岩瑯只需要用手扶着板车扶手，掌握好木板车的方向就可以了。板车上的正孝和乐笙，面对面坐着，虽然有些颠簸，但和坐公共汽车差不多，他们特意多穿了一两件衣服，所以感觉也不怎么冷。正孝看着乐笙冻的通红的脸和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即使她在走的时候还找了条母亲的红色棉围巾裹在头上。
正孝示意她，让她和自己一样调转一下身子面朝后坐着。乐笙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屁股，双手紧紧抓着木板车的挡边，挪蹭着转过了身体，和父亲一样面朝后。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坐着，乐笙时不时地转过头看看父亲，她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黑色棉裤，看着长长的柏油马路上空无一人，就像梦中那看不到底的无底洞，天空中微微地亮了起来，发黄的云雾让人感觉有了一丝丝的温暖。
在路上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市中心医院，虽说今天的气温不是太低，大家也都穿的很厚，但在路上吹了一个多小时，也是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孝候把摩托车停到医院大门口边上，乐笙扶着板车挡边跳了下来，然后抓着扶手，慢慢的把扶手压下去，让板车的扶手抵住地面。对柏岩瑯说道：“瑯娃哥，你先踩着扶手别动，我过去扶我爸下来。”
说着就小跑到父亲身边，两只手用力托着正孝的胳膊，正孝另一只手压在板车挡边上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乐笙明显感觉到父亲那“一下子沉重的身体”。柏岩瑯准备解下绑在摩托上的麻绳，孝候看着说道：“先不用解了，说不定等回去的时候还能用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蝴蝶泉牌香烟，掏出一根递给了柏岩瑯，又掏出一个准备给正孝递过去，乐笙劝阻道：“哥，你抽吧，不敢叫他抽了。”
孝候把烟点着后，开始抽了起来，然后说道：“看着今天人还不算多，等会抽完烟再进去吧。”
乐笙回答道：“哦，好的，你们在这歇会，我过去买点吃的去。”说着转身就要走。
孝候急忙拦住说：“哎哎，买什么呢，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嫂子给煮了十个鸡蛋，还拿了七八油饼，不用买了。”
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手提篮子取了下来，把手中的香烟送到嘴里吊着，把篮子放到地下，从篮子里面提出两个红色塑料袋子，拆开后，送到正孝面前敞开着说道：“来，吃点吧，笙笙把那个袋子也打开，给你爸剥个鸡蛋。”
正孝把手伸进塑料袋子里拿出一个油饼，撕成两半，开始慢吞吞地吃着。柏岩瑯也凑了过了，从塑料袋子里迅速地拿出一个油饼，狼吞虎咽地吃着。孝候看见乐笙蹲在那剥鸡蛋，自己拿出油饼后把袋子放到乐笙身边的篮子里，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油饼吃着，手背上甚是明显的凸起的血管和留着长长指甲的粗长的小拇指，印记着他勤劳的半辈子。
乐笙给每个人都剥了一个鸡蛋后，自己也拿出油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完全没在乎自己吃饭时有些扭曲的脸庞。在刚上大学那会，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她会时刻注意着自已的一举一动，抿着嘴细嚼慢咽，有时候走在校园的马路上，人一多她甚至会很拘谨。大家吃完油饼和鸡蛋后，把手指都往头发上使劲地磨蹭着。
乐笙扶起正孝说到：“爸，我陪着你进去吧，让我候娃哥和瑯娃哥在这看东西吧。”
还没等正孝说话，孝候便起身说道：“留下瑯娃一个人看着就行了，我和你们进去，先安顿好住院再说。”三人走向那还有些冷清的市中心医院的大门。
三人结伴走到医院中间的一层大厅里，乐笙环视了一边整个大厅，寻找着挂号窗口。大厅正前方是个很宽大的通往二层的楼梯，水磨石地板砖铺就的地面，所有的墙上距离地面一米多以上都齐刷刷的刷着浅绿色的油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半透明圆盘吸顶灯挂在四米左右的屋顶上，挂号处和收费处设在刚进大门的两边，装修虽然简单但很干净。
乐笙跑到挂号处，弓着腰，低着头，敲了几下留着半圆形小窗口的大玻璃窗口，一个带着白帽子的胖女人往外看着乐笙说道：“你好。”
乐笙客气地说道：“你好，请问是在这里挂号了吧？”
那胖女人说道：“哦，是的，请问你要挂什么号？”
乐笙犹豫了一下，说道：“肝上的毛病挂什么科？”
胖女人回答说道：“消化内科。”
乐笙说道：“哦，那就挂消化内科。”
然后赵乐笙拿着挂号单去缴费处交了钱以后，着急地跑到父亲身边，对正孝说道：“爸，好了，让去消化内科，咱们去三层吧。”乐笙和孝候两人一边一个扶着正孝，从中间的楼梯往三层趴着去，每上一层正孝就要停下来歇上一会，上到三层时，他已疲惫不堪，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走廊边上蓝色的联排椅子那走去，像一只被逐出狮群的老狮子走在非洲炎热的草原上突然看到让人感觉倍感凉爽的树荫一样。
乐笙在走廊里寻找着消化内科，转了一圈也没找见，眼神在一个个门牌上急切地寻找着。当看到中间楼梯对面的大白墙上挂着“消化内科”的牌子时，这才反应过来，可是找到“消化内科”后又需要找谁呢？她急切的像个饥饿的乞丐寻找愿意施舍的路人一样寻找着愿意帮助她的医生，这个时候不好意思的羞涩成了她最大的敌人，好几个路过的医生被她轻易的“抛弃”，她拦住一个路过的女医生贴着微笑的美丽的脸问道：“你好，请问一下看肝上的毛病要怎么走？”
那位女医生用手指着走廊的一侧，急切地说道：“往那个方向走，进消化二科就行。”说完就走了。
乐笙扶起正孝，往消化二科走去。到了消化二科门口，乐笙往屋里看着，里面坐着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医生在看着报纸。乐笙在开着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看到男医生抬起头看着他们，她向男医生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小声说了两个字：“你好。”
男医生放下手中的报纸，笑了笑，说道：“你好，进来吧。”
三人走了进去，男医生盯着正孝看了四五秒，对着他说道：“是你看病吧？”
正孝赶紧客气地说道：“是的。”
男医生指着桌子边上刷着黄油漆的杌子说道：“先坐下吧。”
紧接着又说道：“你的肚子一直就这么大吗？”
赵正孝回答道：“不是，是最近一个月左右才变的这么大的。”
男医生又问道：“大小便正常吗？”
赵正孝说道：“一个月前就不正常了，最近上茅房更是上不下了，不过这两天还稍微好一点。”
男医生点着头说道：“哦。”
那个“哦”拉的很长，好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然后突然紧皱着眉头对正孝说道：“你把衣服解开我看一下你的腹部。”
正孝按着男医生的要求解开衣服，一个诺大的肚子呈现在三个人的面前，连乐笙和孝候也甚是惊讶。圆圆鼓起的肚子像是快要被吹破似的，胸部肋骨凸起的清晰可见，锁骨上窝异常的凹陷着，除了肚子像怀胎十月，其他部位都是枯瘦如柴。乐笙站在正孝的身后又默默地留下了眼泪。男医生从抽屉拿出乳白色的橡胶手套戴在手上，用手在赵正孝的肚子上按压了几下，按压的时候问着赵正孝难不难受，赵正孝也如实地回答着。男医生又看了看他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对正孝说道：“你这个病叫做肝腹水，现在这个病呢不太好治，再加上我们医院的医疗设备有限，有好多检查项目也做不了，但是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虽然我们这个医院治不了，但是咱们市里有一家我们的兄弟医院是看这个病的专科医院，那里的设备又比较齐全，而且人员也配备的更加专业，你们还是到哪里去看看吧。”
乐笙一下子止住了眼泪，怀着早就想了解这个病的好奇心问道：“医生，您好，请问你贵姓啊？”
男医生笑着说道：“免贵姓王。”
乐笙微微弓着腰紧接着又问道：“到了您说的那家医院能治好吧？”
男医生低了一下头说道：“那得到了那家医院之后，抽完血、做完CT，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知道。你们不要太担心了，其实这个病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难治，也有好多人治好的，你们还是尽快去那里吧，这种病越早治疗效果越好，可不敢耽搁了，不然本来能治好的病被你们一耽搁，反而最后治不好了。”
三人认真地听完男医生的讲解后，好似明白了什么，乐笙一边连声谢着男医生，一边帮着父亲把扣错的衣服扣子重新扣好，三个人就慢慢地走出了消化内科二，等他们走后男医生叹着气重新拿起报纸又翻看了起来。